第25章 桃溪浅处不胜舟_渭水之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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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桃溪浅处不胜舟

  暗卫殿明面上的杀手只是少数,得以在尊上跟前露面的更是寥寥。于绝大部分暗卫而言,尊上喜恶捉摸不透,只能听传言知晓尊上榻上从不留人的规矩。如暗十五这般得以在未央殿守夜的,虽是消息灵通,却不敢妄议尊上,口风严得很。故而尊上宠了暗七多日,在暗卫殿竟也没起什么风浪。不过见过的人越来越多,离暗阁上下心照不宣也不远了。

  落在这些人眼中,现下的场景着实有些骇人。

  一个只着松垮内衫的男子从尊上的内室步出,长发散乱,赤着脚,显然刚从榻上下来。

  这其中又有十几人眼尖,莫名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灵光一现,猛然想起阁里有这么一号人,顿时悚然。

  “起了?”

  尊上眉眼温和地转过头去,周身气势瞬息便散了,也不避着人,顺势伸手将他带到身旁,是任他听阁内机密的意思。

  听来人乖巧地应了一声,两位殿主对视一眼,目光闪了闪,齐齐低下头去。

  谢孤舟正要开口同他说话,突然凝住目光,皱了眉。初春料峭,那人内衫单薄,苍白的脚踝正露在外面,连脚也是赤着的。

  “怎么不披件外袍?”

  归汜顿时窘迫,不知该进该是该退:“属下......”

  院中一干人正暗自思索,冷不防听见他这般自称,终于齐齐反应过来此人身份,在心里倒抽了口凉气。

  竟是暗卫。

  那人站着不动,一阵风掠过,隐约勾勒出身子的轮廓,在他眼里冷到了极处。

  谢孤舟几步走到他身侧,本已略弯了腰想抱他回榻上,见他微微一动,眼里有点惶恐抗拒的样子,总算想起此地都是暗阁的人,许还有些同归汜低头不见抬头见。

  归汜并非娇花,他亦无意待归汜如女子,只是关心则乱,私下往往不愿叫他受冻疲累。然而这般举动于旁人看来不甚妥当,恐怕要以为归汜同身娇体弱的娈宠无异,被他拿捏逗趣在股掌之间。

  这么一思虑,他转而扣了他的手。

  明明院中的人都低着头,归汜仍直觉身上被惊疑猜测的视线穿得通透,面上虽是冷着,耳尖却有点烫。尊上不知想了什么,并未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他,着实让他松了口气,不必太坏规矩。隐隐觉得尊上有所顾忌。

  庭院里的人眼睁睁看着尊上牵着人走了,连忙低头避讳,心里头翻江倒海。

  谢孤舟取下外袍给人披上,那人小小地挣扎一瞬,还是低着头乖乖地任他折腾,垂着眼帘看锦被上的纹路,好像能盯出朵花来。

  犹豫了许久:“尊上,今晚当是属下轮值守夜。”

  外面明明跪满了人,尊上却是不急着出去的意思。系腰带的手顿了一瞬:“不必。”

  “......是。”

  归汜不敢忤逆,闭口再不言此事。

  尊上体恤他,但总不会喜欢无用之人,他虽挂了个随侍暖床的名头,却从未真的伺候过尊上安寝,如今连暗卫倚仗的趁手都消失殆尽,当真要变得一无是处。

  谢孤舟觉得不妥,停了手上动作,探头细细看他的脸色:“不高兴了?”

  尊上做主,哪里能容他不高兴!

  他一惊,抿唇请罪:“属下不敢!”

  他当真不敢对尊上不悦,尊上本就是他的主人,不厌弃即是恩赐。到他这个份上,既无旁的法子讨好尊上,只得平日再乖觉些。尊上心意不可揣度,许是不喜后室之人抛头露面。他入了后室,不比从前只需守主从之礼,还应以尊上为天,由着尊上喜好揉捏才是。

  暗卫殿从不缺锋利的刀。守夜是琐事,寻常人均能做好。他这些时日常常担忧自己无用,却是存了犯上邀宠的心思,生怕尊上有朝一日将他泼醒,嫌恶地斥他污了视听。如今想来,身手便是没生疏又如何,难不成还妄想用暗卫那一套留尊上一时半刻?若真有尊上不喜他那一日,便是他再好用也无益。

  屋内一片寂静,只余轻浅呼吸。归汜低头听凭发落,唯恐触怒了尊上。

  谢孤舟定定看了他片刻,一阵无措。他站在身侧,却总是若即若离。一如既往的冷淡自持,满腹心事,怎么都不肯剖白心迹,连同喜怒哀乐都抑得死死的,惯了这么些时日,时时哄着,那些情绪也只是在无波无澜的眼底稍纵即逝。

  “真想去便去吧。今日外头风有些大,你方才睡醒,受寒怕是不好。明日如何?”

  无可奈何,仍是他先妥协,只能揣测他的意思顺着哄着。

  归汜连忙应是,不明白尊上为何改了心意。尊上又问他想在内室待着还是同他去外头听人禀事,他自然择了随侍。

  却不知如今他被渐渐惯出了脾气,患得患失也就罢了,还要暗自计较,心中所想往往有迹可循,胆大包天在眼尾眉梢藏一半露一半,自以为挑不出错,其实像在撒娇闹别扭。

  外头的人都还一动不动跪着,就是目光有点发直,见两人衣着一致携手出来,眼神更呆滞。

  杨凡稳下心神,瘫着张脸继续奏报:“尊上,此事非同小可,此人又是七窍流血暴毙而亡,像是鬼王那一脉的手法,由此可见君家也不太平。”

  谢孤舟又想起了揆度。似乎他在哪里,哪里就有事端。

  “尊上。”暗卫殿主接过话,斟酌道,“尊上与慧禅道长相识,此时道长故去,临终前又有要事相托,尊上本不该不去,然而崆峒恐怕水深得很,尊上还要三思。依属下所见,两桩事碰得如此蹊跷,难保没有关联,江湖上盛传齐律死而复生,恐怕又有魑魅魍魉在暗中兴风作浪。”

  年轻的暗卫殿主上任不久,其名段清,是从后山一干掌事里头提上来的。身形挺拔如苍松,看起来锋芒毕露。比暗卫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势,比江淮添了翩翩之气。

  难得的是这么些年从未出过错。

  “崆峒正乱,过几日再去吊唁也不迟,当速速了结此事,尽早抽身为上。”

  谢孤舟直觉此事不简单,分明有人窥伺着这君家和崆峒。江湖门派横亘错节,除了苗疆行事诡谲的鬼王一脉,还有多方势力隐在暗处,若被卷入,其中不知会牵扯出多少麻烦事。

  近些时日时常有人七窍流血而亡,身份不一,却多为有头有脸的人物。江湖不太平,背后似有一只鬼手搅弄翻覆,偏生寻不着一点踪迹。齐律死而复生之事不过谣言,但确实有人凭他一贯的手段行事,越来越明目张胆,意在为祸中原武林。

  他明了得很,但他不愿管。归汜不喜整日缩在他后头,他只怕护不住归汜。

  “是。”段清躬首应声,声音清朗,“暗阁内各殿主对此事都有所耳闻,特择出属下与杨殿主同行,另有晏堂主择日便到。君家家主未曾张扬,暗中为属下一行人备了庭院,尊上放心。”

  禀过事后,得了尊上的令,满院子的人倏忽便散了,踪迹全无。只有两位殿主缓步走出院落。

  归汜随着尊上刚进屋不久,青山又来了。

  院中伏着十几名暗卫,早被关照过不必拦这人,任他推门而入。青山对着静悄悄的庭院摸了摸脸,走得愈发大摇大摆,觉得自己面子忒大。

  一进门,见两人坐在桌旁,他拱手行了礼,毫不见外地坐下,还信手开了清晨带来的梨花白,倒了三盏酒,递过去两盏,流畅纯熟一气呵成。

  “谢兄今日可好?”盏中甘醴醇香澄澈,他寒暄了一句,疑惑地左右看了看:“美人呢?美人去了何处?如此好酒,更当共饮才是。”

  指的自然是暗九。

  他托着头眯着眼啜饮,又皮笑肉不笑地问:“谢兄可听过点天灯?”

  归汜正为他无礼所怒,眼神冷冽,因尊上脸上瞧不出情绪才隐忍不发,此时听他无所顾忌地在尊上面前说起猎奇酷刑,对他更不喜,神色又冷三分。

  “点天灯?徒弟找到了?”

  谢孤舟了然,拍拍归汜的肩安抚,顺手递一杯酒到他手里。

  “属下不敢。”

  一惊。

  暗卫殿有规矩,暗卫只有在空闲时方可饮酒,否则一滴酒便是一场杖刑。如今他随侍在侧,自然垂头不敢接。

  “无妨。”

  那人本就与他并肩而坐,挨得极近,一侧身便能亲到他鬓发,袖中浮出浅淡暖香。

  他浑身都烫了,犹豫再三,终于端起酒盏品了一小口,余味悠长。

  “那小畜生能耐得很,衣冠不整躲在姑娘的房里。”他雅致地笑了笑,眸子里掠过一股子森然,“摸了虎须还跑,躲起来也不找个好地方,确是欠教训。”

  唇畔的酒盏顿了顿,谢孤舟摸不准他所指为何,淡淡问了句:“是教训他不该同姑娘亲近,还是教训他畏罪逃脱?”

  青山僵住,憋出一句:“自然是教训他对贫道不敬之罪。”

  继而脸色一变,像证明清白一般痛心疾首道:“我怎会气他同姑娘亲近!”

  青山派修的是道法,况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气他同姑娘亲近怎么了?

  不知他反应为何如此激烈,谢孤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在他的目光里,青山讪讪地住了嘴,脸色古怪,浑身上下更僵了。

  “属下去吩咐婢子送晚膳来。”归汜莫名觉得气氛奇怪,去传膳恰好避一避。

  “外头冷......”谢孤舟下意识想阻拦,陡然想起他不喜被整日关着,把话吞了回去,叹口气,“罢了,想去便去吧。”

  今日君家西厢方出了桩命案,他心下不安,着实不放心,命了暗十五同行。

  青山见他瞻前顾后,行事竟也会这样拖沓,一时忘了方才的事,只知道直愣愣看着这边,一脸震惊,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暗十五阖上门。

  外头天刚黑,冷风瑟瑟。

  两人无言地隔了一人宽的距离,低头沿着回廊往外走。只听见四下草木被吹动的声响,以及从别处传来的喧闹声。

  “今日......”暗十五咽了口唾沫,低低道,“多谢你求情。”

  “不必。”暗七有点不自在,脱口而出。大概发觉语调太过拒人千里,顿了片刻还是解释了一句,“本就是我拖累你。”

  暗十五讷讷应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半晌。

  转出回廊,前头右侧有一座石桥,碧水波光粼粼。

  “前几日暗三问起我,你过得如何。”他绞尽脑汁才想起这事,“你同他关系不错?”

  暗三?

  暗七愣了愣。

  确是相识,但着实算不得关系不错。他本就寡淡无趣,亦不爱说话,旁的暗卫同熟人打照面时往往会笑一笑示意,若四下无人还会调笑几句,他却连这个习惯都不曾有。

  有一回被暗卫殿派去灭口,暗三与他一道中计被捉了,困在地牢大刑伺候,熬了很长一段时日才逃出来。那些日子太过难捱,便是他受惯了刑都觉历历在目。

  他挣开锁链时暗三早已晕得不省人事,满头满脸的血,他亦是重伤之身。想过不管他死活,最终还是顺手搭救了。依稀记得暗三虽然看上去瘦,其实沉得很。

  暗三问起他做什么?

  正要回话,发现前面转角处跪了个人,大红绫罗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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