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吹面不寒杨柳风_渭水之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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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吹面不寒杨柳风

  见那人还愣着,走势清冽的眼睛里满是迷茫,他上榻试探着将人搂住。

  暗七又一次被抱了满怀,微微挣了挣,僵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顺着尊上力道一同倒在软榻上,两人墨发绕在一处,连呼吸都相缠,起伏之间徒生暧昧。

  “还冷吗?”

  尊上的气息扫在额头上,痒痒的。

  暗七回神,连忙摇头否认,又谢了尊上体恤。悄悄将自己往里头缩,想将转凉的身子藏得深些。

  那人似有所觉,加了些力道将他抱得更紧,扣住他躲闪不及的的手:“怎的还这样凉?”

  不等他回话,施力将他翻了个身,自背后将他嵌入怀中,低头亲了亲他侧颊,在耳畔问他:“这样可好些?”

  尊上身上隐约的暖香将他包裹在其中,微凉的后背贴上极暖的胸膛,那人似是顾念着他的伤,不敢太过用力,恰恰未曾压疼他。

  他像失了反应,连请罪推辞都忘了,单是被这咫尺之间的热意熏得耳尖通红,被尊上亲过的地方几乎要烧起来。扭头埋入锦衾之中,闷闷地应了一声。

  暗十五隐在暗处,不敢猜尊上深沉的心思。

  这两天他看得很清楚,尊上如何对暗七上心,甚至到了有悖常理的地步。这份恩宠突如其来,谁也不能解开其中缘由,知情的怕是只有尊上自己了。

  然而伴君如伴虎,伴尊上尤其如此。

  帝王宠爱尚不能长久,更罔论身在江湖随心恣意的尊上。

  只是......

  暗七毕竟是男子,尊上历来不喜风尘,况且龙阳之好岂能长久。便是宠爱一时,也是终归抛在一边的。到时暗七如何去留?

  何况若是暗七入了尊上的眼,便从此不再是暗七了,不署暗卫殿,只能承欢床榻,居于后室。

  尊上之命重若泰山,可暗七一个江湖上排的上号的杀手,却着实折煞了。

  暗七能得尊上这般垂爱,不知是福是祸......

  “睡吧。”

  等他终于被捂热了些,尊上抬手熄了火烛,在他耳边安抚了几句。

  四下陡然陷入黑暗。

  这里同他的住所不同。楼宇之中寝殿深深,灭了火烛便再无一丝光亮,亦没有丝毫风声。暗七陡然僵了僵。因看不见,背后的触感陡然鲜明起来,叫他不自觉想要依附。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如同囚笼,将他生生带回幼时的后山。四面不见光的铁笼子,不知白昼黑夜。日复一日,饥饿之际感官逐渐模糊,如同一只僵死的蝼蚁,为暗阁所弃,再不能重见天日。

  他不自觉有些抖,手心出了层冷汗。下意识一动,想向背后那人再靠近些,却又因理智生生止住。

  拥着他的人似有所觉,想问什么却到底未开口,只是将他更紧地搂了搂,手环住腰侧,甚而修长的双腿覆上他的。

  暗七完完全全是被禁锢的姿势,却终于感到足够温暖安全,一点点放松下来。

  粘稠黑暗中,两人都未入眠。

  暗七闭着眼,脑中一片混乱。

  他往常就像是一个影子,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尾随尊上,阳光下遍寻不见,却不敢远离,几乎没有存在感。照平日的规矩,此时他当是在殿外暗处值守,但今日较往常实在太过不同。

  自那日起,他的手就一直被扣在主上手中,虽是轻柔温和的力道,却也不许他逃脱,源源不断的温暖穿过他的手指传向四肢百骸,叫他一霎觉得从前就像身在冰凉的江底,从未醒来,只有这一刻是真真切切活着,心脏蓬勃地跳动。

  他若是一直像从前那样也未尝不可,甚至不知暖字何解,又有何妨?

  怕的是知道了暖为何意,但重又跌落冥渊,被尊上弃之如敝履。

  他六年前方从后山入暗卫殿,得以见到尊上。每一次千载难逢入未央殿的日子,都叫他惶恐却憧憬。自那时起总有隐隐破土而出的情绪被他藏在心底,十之八九是崇敬畏惧,还有一两分是仰慕和隐隐的眷恋。

  故而.......他手执白刃在暗夜中愈发一往无前,那时那景,他带着满身新伤旧伤跪在尊上面前,企盼尊上赐予他一个眼神。

  哪怕依旧是冷的,深不见底的。亦是好的。

  从前他不懂这是什么,直到有一日奉命在花楼里杀一个剑客,他听到花烛里,芙蓉帐下,有两人谈起情之一字,说是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他伏在冰冷的砖瓦上,失了神般望向远处暗阁的方向,独自无声地念了又念。

  他自小生活在屠戮里,一出生就伴随着三尺青锋的森然凉意,习惯隐在阴影中藏匿。没有四起狂风,喧哗人气,只有角落间隙独有的尘土味道。他曾觉得,或许遥望尘世就是暖。

  那夜为尊上临幸,漫长的痛意过去后,他趁着主上熟睡,艰难回到住处,坦荡而瑟缩地面向朗朗长空。那夜星月仍旧璀璨,闪烁浮沉。

  他那时的神智应当不算清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来的,大概只有忍。

  他到底是忍惯了的。

  之后尊上并未记得他是谁,他也不必担忧被尊上厌弃。只是独身一人时,他再想起那时被尊上扣住腰的力道,竟觉心下安然,如同潺潺渭水。他又觉得,这就是暖。

  只要能满足尊上所需,便是恩赐。

  直到今日,与尊上肌肤相触,竟似神明改了他的命格,或是降与他梦一场。仿若望见火树银花,腾腾灼烧,才是真暖得他无处着身,他偶尔不经意一瞥,便见到从前凛然不能企及的尊上专注地看他,目光不再是冷冽一掠,是只专注地看着他一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尊上的心思向来不是他猜得透的。有时他想,这份不知何处偷得的温存总有一日是会消弭的。

  只是到那时,他或许会比从前更难捱些。

  这是第一夜将满心牵念之人搂在怀里度过,谢孤舟亦是辗转无睡意。

  他自统领暗阁,到独步江湖,惯用的手段无一不绝情狠厉,御下自然也凭借铁血手腕。他是个从骨子里惯于压制和掠夺的男人,毁灭强占多过于呵护成全,他亦强大凉薄,无所不能。但仍对怀中人有本能的顾念。

  此前二十余年,他从未有过激烈炽热的情感,直到对上暗七。于他而言,“喜欢”即是粗暴专横,意味着占有和征服,甚至是禁锢。锁链和伤痕是在暗七身上刻下烙印的好法子。这个苍白暗卫并不孱弱,相反倒是锋锐,体魄亦经得起折腾,便是被他伤得无一处好皮肉,还是能撑着口气跪在面前,面上几乎瞧不出分毫。他自可在兴起时玩弄□□,逼他承受一切,最妙的是,还毫无后患,耐用得很。

  但那人太过特别,隐忍顺服的眼神,下颌瘦削的弧度,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与神情都能勾起他无穷无尽的疼痛与怜惜,抚上胸口都忍不了的心悸。

  因而他舍不得。

  他更想见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睛里,藏着依恋,藏着明媚霞光,藏着清甜的惬意愉悦,而不是归于木然的疼痛与顺从。

  有他在暗七身边,他便不是从前的杀手暗七。他来不及管他从前如何颠倒磨折,百般苦楚,他回来的太迟,来不及从头护着他。

  只是今后,但凡有他在他身边一日,便要许他一日安稳。就如同昨日,他是为他而拔剑。

  暗七并非受不得苦,身为暗卫,除了甘甜,人间百味定已尝尽,但他偏偏觉得这些苦痛不适合他。

  他觉得但凡是痛的,都不适合他。

  暗七本就浅眠,此时在尊上身侧更不敢合眼,亦不敢动。身后的人蹭了蹭他额头,低哑道:“可是不习惯?”

  “属下无事。”话虽这么说,人还是僵着。

  知他不敢说实话,谢孤舟心下明了,掀开锦被起身,弯下腰亲亲他额头安抚道:“我便去偏殿睡一夜,你好生歇着,莫要着凉了。”

  背后紧贴的人陡然远离。暗七一惊,在黑暗中仓皇一抓,竟真不小心捉住了那人袖子。他愣了一会儿连忙松手,一骨碌起身跪在榻上。

  “属下僭越。”

  谢孤舟修为甚高,自然能在黑暗中大致视物,见他下意识挽留又强作压抑的模样,陡然心便疼了,复又上榻搂住他,语声略有些急:“怎么了?我不走......莫怕。”

  暗卫殿灯火通明。

  跪地的黑衣暗卫眼睛垂向地面,恭恭敬敬。随着他蓦然出现,烛台上跃动的火苗颤了一霎,光影一晃。

  “禀殿主,尊上说翎水宫所托之事,还需三思。”

  “哦?这是为何。”暗卫殿殿主江淮合上卷宗,微露诧异,直直地看向出声的属下,“那日尊上推举了暗七,说是此人可堪大任。今日我看暗七确有才干,为何要三思?”

  “今日暗七自暗卫殿退下后,并未回住处。”

  属下出乎意料地答非所问,江淮终于皱了皱眉:“并未回住处?那又如何。”

  “前几日暗七去簙玉楼探查林栩之之事,尊上听暗十五说起暗卫一贯手段,派暗三前去追踪照看。”

  江淮更是理不清头绪,不觉得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有何关联,殊不知暗卫时时刻刻隐在暗处,早已把不寻常的端倪看在眼里,不啻惊雷。他狐疑地看向今日特别磨叽的属下,不满之意再也藏不住。

  暗卫殿果然得好好整饬了。

  暗五察觉殿主不悦,咬咬牙,终于还是点破:“此事本没有如此顺畅,林府实则得到了簙玉楼消息,知晓暗七正探查他的生平,故而对暗七意图有所察觉,将计就计意欲查出暗七出处。”

  江淮的脸色瞬间凝重,方才闲适的态度尽去,狠厉的神色浮上来:“我原以为......既如此,便将暗七废了。”表情在幢幢烛火下格外阴郁,想了一想又森然补充道,“留一口气。坏我暗阁名声,我亲自敲打。”

  就怕你不敢......

  暗五悄悄抽了抽嘴角,无比艰难地开口:“林栩之已气绝,尊上亲自动的手。”

  江淮几乎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似乎无法想象这是怎么扯上了尊上的。虽说确有人买林栩之的命,但这也是暗卫该费心的。尊上远在暗阁,如何能杀林栩之?再者,尊上不喜喧嚣,从不理会这些琐事,怎会突然出手?

  “尊上听暗三回禀,即刻亲自动身去了趟林府,取了林栩之性命。故而林府方有骚乱,暗七得以逃脱。但......尊上不欲让暗七知晓此事,因而无人敢提。”

  殿内一时静极,只余清浅呼吸。藻井上莲台栩栩如生,殿内肃穆得像没有人气。

  “前日暗七曾入刑堂,中途被尊上带入寝殿,亲自照看。刑堂副堂主行刑未终,至今重伤未愈。”

  “前几日尊上去了暗七住处,大怒。命人将那处所封了。今日暗七留宿未央殿,与......”

  他噎了一噎,硬着头皮道:“与尊上同榻。”

  “同榻!可是真的?”

  江淮绷不住脸上的表情,惊得一贯的音调都变了。

  “是!属下绝无欺瞒!”暗五伏地。

  “罢罢罢......”江淮竟不知说什么好,顿了一顿才道,“既是得了尊上青睐,便须得着紧几分,只是尊上从未涉足红尘,却找了个一向弃之如敝履的暗卫,想来是一时兴起......改日暗七入殿,我亲自提点他,不可忘了本分。”

  尊上一向未雨绸缪,所做之事都有缘由,必是自有计较。

  唉......江淮慢腾腾朝着内室踱步,心里翻江倒海。感慨东隅已逝,年老果然不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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