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千里江山寒色远_渭水之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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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千里江山寒色远

  “这暗卫当真是忠心护主。”元诩低头念佛号,叹了口气,“若是鬼王的人,缘何要做到这步?”

  “方丈说得极是。”宁谦流连忙接话,暗自唏嘘尊上的冷情,“忠心护主之人确是难得,若受不白之冤废了着实可惜。”

  西侧几个剑庄门人对视一眼,不敢苟同。

  一人出列:“在下以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此乃我中原武林心腹大患,绝不能姑息。”

  “不错。”青山突然笑了笑,言语极为凉薄,“况且眼见未必为实。若是苦肉计呢?”

  苦肉计?

  “说得有理。”角落里又有几人附和。

  求情的几人噎住,一屋子的人齐刷刷看向暗七,神色有些微妙。

  年休宿脸色更沉,看青山的目光染上憎恶。连他都看得出这人是暗七无疑,更罔论青山。暗七怎可能是鬼王的人?他这般忠心护主,到了迂腐的地步,怎会为他人所用?

  到头来,便是这般的下场。

  傅常青咳嗽了一声,打断几人争执,看向主位:“此事毕竟是崆峒之事,既然尊上首肯了,到底还是要看道长如何定夺。”

  元诩和宁谦流对视一眼,各自讪讪点头,道了句“那是自然”。

  许长庚在原地一声未吭,一是不想引人注意,二是身份尴尬,没有说话的份。原本长老不日赶到,他得以和盘托出,暗七至多吃几日苦头。他已将尊上带入石室,还将锁头钥匙交与了尊上。尊上虽恨了他,但勉强功过相抵,总还是笔划算买卖。可如今长老遭人阻截,半途出了变故,不知要何时才能到,届时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不仅指认不成,还引得暗阁这个庞然大物与他为敌。

  既是死路,没有一条道走到黑的道理。不如暂且退一步,日后再想别的法子。

  不过,长老之事这般巧,恐怕真是有人回过味来,不欲给他机会。

  “青山道长说得不错。既辨不清,还是当审。”慧尘缓缓道,抬袖示意,“就依崔管事之言,动手吧。”

  归汜唇色煞白,浑身都在滴水,孤零零地瑟缩在冰凉的地上,勉力支起上半身看向漠然品茶的主人,奢求他一个眼神。

  “师伯!”慧凡心如明镜,知道便是将人关进花楼驯成猫狗,踩得一丝气节都不剩,也得不出什么主谋,“师伯!万万不可。掌门尸骨未寒,慧空师叔仍在病中,长老横遭不测,弟子知晓师伯忧心焦急,但这暗卫日日跟随主人,实在不像......”

  “够了。我知你是个心性纯良的孩子,却不知你这般糊涂!”慧尘敛目,沉下脸呵斥他,“连尊上都不曾说半个不字,你何以再三为他求情?莫非此事你也有份?”

  慧凡白了脸,哆嗦着唇讨饶:“弟子不敢。”

  “那还不退下!”冷哼一声转向崔管事,“还等什么?”

  崔管事轻巧弯了弯嘴角,在半道与另一束目光一碰,朝前走了几步。

  “你敢?”年休宿挡在归汜跟前,眼底一片锋利暗色,“再进一步,我便要你命丧于此。”

  崔管事果然不敢寸进,求救地望向道长。

  “年少侠跋扈得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这样胡来。”西侧有人不满道。

  年休宿抬眼扫去,细长眼睛的刀客被其中冷意所惊,讪讪闭了嘴躲开目光。众目睽睽下自觉丢了面子,面红耳赤。

  “武林大家?”年休宿嗤笑,轻蔑地一一扫过客座,内力激荡,染血长剑重又握回手中,“无甚分别,俱是冷血无情,狼心狗肺之徒。”

  他一人清傲地立在正中,睥睨执剑,自有种高不可攀的桀骜风骨。言下之意是不惜与在座之人为敌,亦不惜与整个江湖为敌。

  “师弟!”

  这祖宗......林栩之眼前一黑。

  “年休宿!”低沉喝止。

  月白人影一晃,自东侧掠到堂中。

  两人同时出声,对望一眼。

  杨景时等人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看到精彩处忍不住在心里叫好,满目兴奋。再看那青云观的掌门青山,动静之间颇为悦目雅致,格外倜傥,怨不得师姐师妹无不仰慕。果真是与暗阁尊上齐肩之人,气度风华俱是极佳。

  林栩之愣愣地看着站在年休宿身边的青山,刚想说话,不合时宜地发觉他身上的料子同那日夜晚年休宿穿着的一致,当下疑惑地发出一声鼻音。

  慧尘在背后火冒三丈,命人将他拿下,林栩之连忙赔罪。小弟子乱作一团,席间一片聒噪。崆峒并无武林高手,只是占了个正道的名头罢了,堂上虽有别派大人物,却都明哲保身,不肯在这种琐事上蹚浑水。

  青山知晓谢兄此刻定是煎熬难捱,不管身后嘈杂,略皱着眉望定他:“你回去。”

  年休宿斜挑起嘴角,一阵冷笑。

  剑光忽至,青山一惊,不得已侧身挪开,勉强与他过了两招。雪亮剑尖自刁钻的角度狠狠切入,他心念电转,咬了咬牙,竟不闪不避,硬生生迎上去。

  剑芒毫无阻碍,没入肋下,血色顷刻便洇红了衣袍。

  见他有片刻犹豫,连忙趁着空当握住他手腕暗示地一捏。两人之间仍隔着长剑,因他动作霎时入肉更深,终于引出一声闷哼。旁人看来只是青山受了伤,情急之下按着年休宿不让他使力,还有闲工夫惊叹年休宿剑法何等卓绝,连青山都败于其剑。

  年休宿一怔抬头,恰好对上他幽深的目光。

  那暗卫仍伏在地上,慧尘在上头发号施令,这两人你来我往对招还见了血,堂外看得要鼓掌叫好,堂上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场面当真乱透了。

  “师弟!你胡闹够了没?闹够了便回来!”

  林栩之快气疯了。此事事关重大,师弟因此事贸然得罪崆峒定是不妥,许会被有心之人硬生生指成同谋,到时便怎么也说不清了。

  年休宿恍若未闻,惊疑愣怔地盯住青山,缓缓拔出他肋下的剑。

  后者苦笑着捂住伤口,胸口的剑伤还未好,这下倒好,又添了新伤,还是同一个人下的手,也不知什么样的孽缘,一次次非要往他剑上撞。无奈之余又漫无边际地想着,此事过去,要好好同谢兄要一份厚礼才是。

  尊上始终不发一言,此时突然面无表情地搁下杯盏,沉闷一声响,很有些不悦的意思在里头。

  逐渐浓重肃杀的压迫感下,众人皆一惊,目光不约而同都朝这里聚拢,见尊上竟起身了,交谈声渐渐止息,堂中寂静。

  归汜直愣愣看着主人,像被无形的锁链牵住了颈子,再容不下旁的。

  “喂,你去干什么!”

  年休宿斥他,欲急急阻拦却被青山挡了,急怒地回身劈出一掌,眼睁睁看他艰难地凑到那人脚边,讨好地递上脆弱颈项。而他的主子居高临下,一丝动容也无。

  “你非要如此?”

  对尊上句句不敬,恐怕只有他有这般大的胆子。

  林栩之恨不得堵住他的嘴,掌心浮出点冷汗。

  尊上竟还是未发怒,淡淡一扫,便是居高临下。

  “他是死是活,全凭本尊兴致。”

  明明说得平淡,却极冷酷也极有威势,仿佛生来便合该拿捏旁人性命。

  年休宿一分心,未及闪开,不留神被青山死死扣住脉门。

  旁人看不出,青山却知谢孤舟已在强撑,一时语气也冷了几分,低低告诫道:“你阻拦也无用,这是他的主人,他心甘情愿。”

  果然,他眼里只有朝他走来的主人,虽脸色白惨,却不见害怕后退,反而温顺委屈地挨蹭过去欲拽他袍角。蓦然发觉抬起的左手鲜血淋漓,像做错了事一般收回,不敢弄脏主人衣袍。

  十成十的乖顺依恋。

  年休宿脸色微变,怔怔地看向归汜,连挣开都忘了,无言以对。

  他身上冰凉,微不可察地发着抖,无知无觉地将伤重的手蜷在污水中。

  谢孤舟无意识皱了皱眉。他自是想寻些法子安归汜的心,奈何他太过惊惶,已无余力分辨隐晦的暗示。自是怪他不得,他一向希望自己有用处,心知若废了武功便只有被丢弃的份,又要关进花楼磋磨,听着便是弃子的意思,如何耐受得住。

  那人以为他不耐,顿时手足无措,不敢再蹭,绝望之际喉中极轻地呜咽一声,如同乞怜。

  “尊上请。”慧尘环顾四周,见看戏的居多,勉强压下火气催促他。

  尊上抬手遮住那人的眼睛,另一只手极快地拂过几处大穴。几道目光疑惑地停驻。这个举动怪得很,甚是多余,倒像......不忍似的。

  苍白暗卫剧烈一颤,霎时血脉逆流,喷出一大口鲜血,冷汗如瀑。

  内力果真缓缓流失。

  归汜面如死灰,似被抽空了,眼里的生机也似流沙般失了个彻底。

  年休宿陡然憋闷疲倦,这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当真是无能为力。

  崔管事小步奔上前,捞起他手腕探查,朝慧尘一点头。

  慧凡拿余光一瞥,堂中央的暗卫似是学不乖,仍朝主子那儿贴,无知觉地抖着未受伤的手抓主人垂下的袍角,摇头叹了句何苦。

  那几根手指抖得厉害,眼看着连轻薄袍角都抓不住,尊上一时屏住了呼吸,有些微妙的失态。段清正欲像前几日那样斥他,被晏几道眼疾手快一拽。

  前几日如何能与今日比!

  晏几道瞪着眼神色悚然,见他不解地转头,差点一巴掌拍醒他。

  崔管事见缝插针道:“既然道长首肯了,奴才便将此人带下山关入花楼好好伺候......奴才会派人看着,但凡有了消息便回禀道长。”

  慧尘终于放了点心,点了点头。幸好今日虽曲折,却到底未出大岔子。

  谢孤舟不知自己是如何开口的。

  “将他带下去,看好了。”

  年休宿抿唇,碎发半掩住线条冷硬的侧脸,握剑的手紧了又紧。心知自己并无立场,地上那个也不领情,到底未再阻拦。

  暗十五低低应了声是,同其余几个暗卫合力扣住地上的人。

  “不......”

  归汜惊醒,摇着头惊恐地朝前爬了几步,喉间含糊的抗拒混着呜咽,挣扎得极为狼狈。

  在场之人皆是惊诧,没料到竟会将这个冷峭暗卫迫到如此地步。还记得那日他不卑不亢,脊梁笔直,现下却可怜得很。

  他哑着嗓子一声声叫尊上,失了智一般想逃,勒住手腕的玄铁沉重粗糙,割出一道道深而长的口子,满手血污惨不忍睹。即便此时也不敢如何坏规矩,迫到极处也只是极小声的呜咽。

  许是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现下是什么脆弱模样。

  众弟子自道派中长大,极少见到这些,本都是看个新鲜,此时俱不忍地别开眼,宾客倒是大多神色如常。堂上一时寂静,只听得他崩溃呜咽里夹杂的压抑咳嗽,以及锁链相击的沉闷声响。

  暗十五瞧他情况不佳,不敢探究尊上脸色,连忙深藏起恻隐,将他按住。

  慧尘不喜此人,却也不愿听这动静。

  “尊上快派人将他带下去罢,暗卫烈性,这般在堂上折腾,又弄得满室狼藉,不成体统。”

  尊上也跟着白了的脸色,目光一刻也离不开,晏几道心里那根弦绷得愈发紧,生怕事态有变,连忙插话:“尊上对随侍的下属难免多两分体恤,道长......”

  话还没说完,那厢归汜刚被七手八脚重重按在地上,喉头腥甜,一张嘴又吐出一口血,连连发抖咳嗽。

  看着无力是幌子,废了武功亦是,不过阻碍内力脉象,给人乏力之感掩人耳目,过了几日便能尽数复原。尊上做戏本就是为他,可看他如今的模样怕是已受不住。那药性本不至于如此,恐怕是今日心神大动,恰好身子虚着,又受了寒,真的伤着了心脉。

  崆峒派几百双眼睛盯着,那血一吐出来,段清和晏几道便跟着头皮一麻,差点坐不住,连忙去看尊上。尊上果然慌得不行,脸色骤变,再顾不得做戏不做戏,抢过暗十五的剑直直破开锁链,抖着手将地上那个抱了满怀。

  他劲力无匹,玄铁干干脆脆断成了两截。

  哗啦一声。

  堂里堂外几百人瞠目结舌,死一般的寂静。年休宿反应不及,冷傲的面皮霎时僵住,一身杀气也跟着冻得结结实实。

  继而抽气声此起彼伏。

  青山脑中一片空白,一瞬间只闪过一个念头——这伤白挨了。

  “归汜......”他声音发颤,慌张地擦去那人嘴边的血污。起先以为只有那人发着抖,后来才发觉他自己也抖得厉害,“哪里疼?”

  归汜分明不知丹药之事,只知被他亲手废了武功,此时触到他,竟仍拼了命朝他怀里挤,神色温顺得刺痛他,仿佛他怀里最稳妥安全。

  他什么也不肯说,只知道哆哆嗦嗦叫“尊上”,谢孤舟慌得无措:“晏几道,还在磨蹭什么?”

  众人谈及尊上便是寡情莫测,轻描淡写杀伐决断,从不知他也会手忙脚乱待人温存,纷纷震惊地面面相觑。

  方才还绝情得很,怎么这便温存了?

  “是。”晏几道扶额叹气,暗暗拍了拍段清的肩安慰,倒也破罐子破摔,掏出袖中瓷瓶里的丹药,上前喂暗七服下,又掏出金疮药在手掌伤处粗粗抹上。

  得得得,现在好了,前功尽弃。什么劳什子鬼王,崆峒,都顾不上了。

  虽说是个变故,也不能算毫无预料。尊上一贯最沉得住气,对此人却心软,平日皱一皱眉就要计较,更别说现下伤重求饶。

  暗七也真是,旁的事分明极能忍,奈何凡与尊上有关之事便有些多虑娇气。谁说不是呢,但有尊上心甘情愿兜着,便也成了他的福气。

  林栩之刚刚还揪心得不行,又怕师弟真的想不开和谁杠上,此刻只顾着听尊上怀里那个喃喃,傻了似的。

  “求尊上......属下是尊上的人。”

  “是......是我的人。”

  尊上哄得不假思索,见他不安,将腕子递到他手中叫他抓着。

  “求尊上,属下不去......”

  “好......不去。”

  反反复复求这两句。

  大堂里诡异地寂静。只听得一个抖着身子期期艾艾地求,一个说什么是什么,半句不敢反驳。

  许长庚咬了咬牙,这样一波三折,在座众人谁都不是傻子,自然瞧的出端倪,怕是要叫慧净反咬一口,到时谁都脱不了干系,暗阁的人自是无人敢明着得罪,他却不同,如今暗七这副惨状,尊上也怕是已记恨上他了。心想死马当活马医,不如求求那位。趁着骚乱溜出了门,直奔着西厢而去。

  那些门人剑客之流回过神来,心肠软的的松了口气,另一些眼神交汇,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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