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碧水东流至此回_渭水之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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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碧水东流至此回

  慧尘略定下心,询问道:“尊上,此事......”

  “本尊绝不姑息。”

  那束目光沉黑幽深,无故让慧尘心头一跳。

  “尊上......”地上那个跪得笔直,艰涩出声,“属下忠心不二,尊上明察!”

  他一副被魇住的模样,谢孤舟惊疑不定,分辨不出究竟是真是假。那人明明无甚表情,于他看着却像只不安呜咽的小兽,面上藏得极好,实则伤心欲绝地伸手要他抱。

  归汜见他全无动容之色,越来越无措仓皇,习惯成自然地抬手攀住他衣角,满是试探讨好。

  谢孤舟一愣,顿时被他细微的动作攫取了心神。

  两人相视便是纠缠,看客中已有数道视线带上了探究,晏几道和段清对望一眼,心知再拖怕是不好。

  他的手并未用力,段清威严冷酷地一掌劈开,挡在两人之间。

  “放肆!有辱尊上清听,暗卫殿便是这么教你的?”他脸色阴沉,皱着眉居高临下道,“爬了尊上的床便不知分寸为何物了?”

  那张脸骤然血色全无。

  晏几道在心底倒抽了口凉气,差点背过气去。年轻人就是莽撞,解个围有千万种法子,偏要挑最直接要命的。底下几十双眼睛确是信了,这话却实在太烈了些,他还要不要命了?

  屋内各色暧昧的目光交织,一片躁动,宁谦流已看傻了,想到他之前如何受宠,感慨之余生出几分悲凉。

  “你还要如何辩解?”谢孤舟勾起嘴角,满目讥讽寒凉,“既费尽心思爬床侍奉过本尊,也算不易。本尊便赐你一分厚待。”

  归汜颤了颤。

  段清连忙退开些许,让位到一侧。

  矜贵袍袖垂至眼前,尊上缓步上前,略弯下腰捏住下颌迫他抬头,眼神叫人瑟缩发抖:“倘若你说不出什么,当如何?”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两人挨得很近,归汜被迫仰着头直直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鬼使神差般眷恋地抬手,虚握主人手腕,小心翼翼蹭上那片温润肌理,模样十二分的温驯乖巧。

  猜他许是有“话”要说,谢孤舟无意识屏住了呼吸,任他捉着手腕,心被攥得酸软成一汪水,只盼这短暂的一刻能长些。手腕果然被人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力道很稳,仿佛在定他的心。

  捏完了还不肯放,攀着腕子依依不舍。

  谢孤舟微不可察的一顿,众人只见他冷漠如磐石,猛然抽回手:“倒是嘴硬。本尊已给了你机会。”

  归汜在主人手中毫无防备,身子陡然歪了歪,立即直起脊背重新跪好。

  “尊上息怒。”慧尘请尊上入座,思索再三提议道,“既然这暗卫嘴硬不肯说,不妨交给老朽,想些法子撬开他的嘴。此乃崆峒的私事,实在不敢劳动尊上费心。”

  暗卫齐齐利落站起,退到两侧随侍。

  晏几道始终一言不发,静观其变,此时才斟酌着斗胆道:“万事尚不明了,现下最紧要的还是停灵于东厢的慧禅道长。按照崆峒的习俗,这几日不宜见血,缓上几日再审更为妥当。”

  他抚着须摇了摇头,将堂内众人心中顾虑点破:“世上可有何种刑罚是暗卫挨不住的?暗阁的手段可是要狠绝得多,剥皮抽筋也未必有用。此人由暗阁一手栽的,该想想别的法子。”

  慧尘缓缓点头,脸上沟壑走势凝重:“说得有理。”

  “慧尘道长。或许有一处可暂且关押此人。”许长庚转了转眼珠,出列怯怯道,“后山有一处石室。义父说过,那石室全无光亮,易生魔障。曾有一魔头被锁在那里,不消旁人动刑,亦不给吃食,直至生生逼疯,放出来时已全无人形。”

  谢孤舟握着茶盏的手指无意识蜷起,垂下眼递到唇畔就了口茶,没品出是什么滋味。

  主人不在眼前,那人面无表情跪在正中,侧身瘦削,眉目岿然不动,脸上毫无惧色,似乎他们正商量的是旁人的事。

  二弟子慧凡面露不忍,轻声道:“此地既是关押穷凶极恶之人,便不该轻易用以关押此人,弟子以为太过残忍。事实不甚明了,请师伯三思。”

  慧净附和冷笑:“长庚心肠硬至此,果真不是修道之人能及。”

  许长庚窒住。

  “老衲深以为然。”元诩方丈念了句佛号,“许是他遭人构陷也未可知。”

  傅长青反驳道:“方丈心慈,然而寺院与江湖不同,江湖人自有治江湖人的法子。此事关乎崆峒一派的颜面和安危,实不该手软。”

  慧尘点了点头:“说的不错。将他关到那方刑室,这几日不许递吃食,不许人前去探视。不过莫要让他死了,吊着口气,也教他尝尝在崆峒山胡乱行事的苦头。”

  宁琦青侧头看了眼兄长,宁谦流欲言又止,似乎很是不忍。

  见地上那个一动未动,充耳不闻,慧尘怒从心起:“你可听到贫道所言了?”

  “暗卫殿第七人,只听尊上差遣。”他挺直脊梁沉声应答,目光锋锐傲然,分毫不让,全不似方才温顺,言语掷地有声,“独以尊上为尊。”

  堂内重归寂静,无不惊叹敬佩暗卫气节。

  “尊上可有异议?”他恨得牙痒,转头请尊上相助。

  黑袍男子凉薄一笑,笃定道:“并无。”

  归汜僵了僵,敛目深深拜伏:“属下谨遵尊上旨意。”

  林栩之一直在打量他,暗忖暗阁的刀果真名不虚传,坚韧利落,驯服趁手。这样的刀难得,若是折了着实可惜,无奈尊上冷情,丝毫不放在心上。

  看暗卫油盐不进,慧尘打定主意要给他个教训:“暗卫野性难驯,此次还望尊上赐便宜行事之权。”

  “此人确是当审,暗阁的规矩却不能破。”谢孤舟不轻不重地搁了杯盏,神情冷了几分,“暗卫只听从暗阁之主号令,莫非道长意在统领暗阁?”

  慧尘被噎了个结实,脸色顿时难看。

  “师伯,事不宜迟,弟子以为当尽早关押此人。”

  慧净心知此事定和许长庚有关,乐得推波助澜,看看许长庚能演到几时。若此人真落到他手里,总有法子迫他说实话,到时许长庚只有死路一条。

  “将他带去石室。”堂内有些骚动,慧尘难以决断,皱眉吩咐道,“此事非同小可,命人传书给长老,请长老露面共审。”

  “是。”

  寒鸦嘶鸣。一行人浩浩荡荡行至后山刑室。果真似个窟窿,堵上洞口再无光亮。岩壁上尽是暗沉血迹,触目惊心,随着年月积累泛了黑,可以想见有人如何崩溃在此地,癫狂地抓弄扣挠所致。

  看得人心里一凉,发憷得慌。

  归汜得了尊上的令,任人押解,全无反抗之意。

  宁谦流见不得这般的手段,心里实在难受,将妹妹带离人群远避。

  崆峒弟子七手八脚,将按在石壁上,用锁链缚住他。

  那乌黑锁链不知用什么稀罕材质制成,像专拿来折磨人用的。捏住锁链不消半刻便叫人受不住,忙不迭甩开手。刚开始寒意渗入指节,只是僵冷,随后略微回暖,痛楚来得缓慢而深重,渗入骨髓,引人龇牙咧嘴。

  那人由着他们摆布,奈何不过血肉之躯,到底抑制不住本能的反应,只缠了几圈已连连战栗,连呼吸都几近凝结成冰。

  方才堂上出言的均是大人物,大多数人皆出自小门派,只谦恭地听着跟着。

  杨景时从未亲历过什么江湖大事,此次来崆峒不仅见了些传说人物,还碰上这么一桩奇事,又是害怕又是兴奋,藏好情绪假作沉稳。自人群缝隙中瞧去,那黑衣人不知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咬牙维持呼吸平稳,逃避似的垂头,任碎发遮挡逐渐苍白的脸。

  山门渐渐合拢,尘埃四起。

  归汜衣着单薄,自黑暗的山岩间望出去一眼。

  随着黑暗侵袭,他终于没忍住略微挣扎,抬头无声唤了一句“尊上”。

  林栩之看得分明,心狠狠一揪。

  这暗卫着实古怪得紧,同旁的暗卫相比委实特殊了些,这般小心翼翼示弱的模样不知是从哪里学的,怎么就这样.......教他心疼呢。

  尊上自站在石室外便沉默不语,周身气场叫人胆战心惊。晏几道似有所觉,微一侧身挡住了暗七的目光,生怕尊上下一刻就会耐受不住。

  暮色四合,一个人被重重丢进屋内,旧伤叠新伤,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身上尽是淤青与血痕,膝弯因痛楚发着抖,连跪坐起来也不能。

  手肘被一只雅致锻鞋踩住,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骨头碾碎。

  许长庚终于耐不住凄厉惨叫,冷汗如瀑,在地上翻滚弹动。

  “今日本尊废了你的手脚,明日剜你的骨头。”语声云淡风轻,眼底的冰凉怒意怎么也藏不住,像沉沉暮霭层叠逼近,“你放心,你伤了归汜一分一毫,本尊都会叫你一一偿还。”

  “尊......尊上!刑室有......暗道!”疼痛尖锐,仿佛没有尽头。他费力地挤出这句话,眼前一黑。

  冰凉的井水哗啦一声泼在身上,生生将他激醒。

  衣领被人急迫地拎起来,一只手死死卡住颈项:“说!暗道在哪儿!”

  “我......我只想报仇,并不想害人。事出无奈才......”他说得时断时续,竭尽全力,“带我去......后山,只有我知道......”

  林栩之踏入院落,年休宿正斜斜靠坐在屋顶饮酒,身上穿着身月白袍子,月色中隐有光华。他一贯对衣裳不在意,常年都是青色布袍,从未有过这种讲究料子。

  见他不请自来,年休宿灌了口酒,换了个姿势看月亮。

  他勉强按下皱眉的欲望:“今日不去青山处蹭酒了?”

  听到“青山”二字,屋顶上的人突然低下头盯住他,目光咄咄逼人:“他是如何得知我所惧之物的?”

  “自是酒后一句玩.....”林栩之愣愣回答,蓦然一惊,脸色变了变,“他欺负你了?”

  年休宿晃荡着酒坛,月光照不进眼底那片沼泽。

  林栩之没得到回应,沉默良久,猛然想起了来此地的初衷,严肃道:“师弟,今日崆峒生了些事端,近些日子你万要当心。”

  后山虫鸣萧瑟。

  飞掠过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道,许长庚抖着手忍痛按下机关,刑室右侧一道门缓缓打开,里头寒气凛冽。暗十五不敢耽搁,点亮火把快走几步。

  归汜被锁在狭窄岩壁间,目光已有些涣散,被骤然而至的光亮刺得皱眉闭上眼,脸色惨白如纸。

  饶是谢孤舟再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霎时便被刺痛了。

  来不及多想,急急弯腰试那人体温。略一触便觉冰凉,比山岩暖不上半分。那人隔着沉重铁链,浑身覆着冰霜,无意识蜷缩着想要靠近他,却丝毫动弹不得,逼出几声细小的呜咽。

  晏几道难得不油腔滑调,自怀中瓷瓶里取出一颗丹药塞进归汜嘴里。

  归汜迷茫地睁眼看向主人,还未缓过劲,一有知觉便蹙眉咬牙。玄铁缚了他几个时辰,起先觉得浑身无一处不冷,之后却觉得无一处不疼。

  冷入骨髓,亦疼入骨髓。

  许是真的到了极限,他在昏沉煎熬之际哀叫过几声,想来羞愧。幸好黑暗之中无人听见。

  谢孤舟语声阴寒,一字一顿道:“拿剑来。”

  玄铁还死死扣着那人,惨白的脸上唇色青紫,显然已受不住。

  暗十五一惊,骇然下跪:“尊上,若是此时带暗七出去,怕是不妥。”

  “拿剑来!”谢孤舟猛然抬头逼视他,语声似在极寒之地浸过。一半面容隐在诡谲的阴影里,狂躁杀意自簇簇火光中升腾,“归汜若有三长两短,明日崆峒一脉绝无一个活口!”

  晏几道动了动嘴,想同他说此时贸然带暗七出去恐后患无穷,想同他说南疆鬼王虎视眈眈,多一分是非便多一分危险,想同他说暗七并非吃不得苦,若是知晓尊上替他筹谋,怕是在这里待到死也甘愿。

  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有......钥匙。”微弱的声音响起,许长庚哆哆嗦嗦掏出一枝形状奇异的玄铁。

  暗十五眼睛一亮,一把夺过奉上:“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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