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春山一路鸟空啼_渭水之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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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春山一路鸟空啼

  次日午后仍旧未放晴,天色青灰。与君家的漫山桃林不同,崆峒冷寂,满是萧瑟之感。

  晏几道率了人在半山腰恭迎,齐齐跪地叩见尊上。

  暗十五勒紧马缰,马匹温顺地在原地踏了几步。

  待马车停稳后,里头出来了两个人。一干暗卫已见怪不怪,不必抬头便知那位是谁。

  “应尊上之令,大约再有半日,段清便能到此地。”晏几道肃容行完一礼,上前几步躬身提醒道,“尊上,前头几十丈,慧尘道长正恭候尊上大驾。”

  谢孤舟正将归汜身上的外袍拢紧,闻言漫不经心颔首,低声道:“此地比君家阴寒,可有觉得冷?再披一件大氅如何?”

  马车旁的暗卫闻言,取出特意备好的衣物,一一呈到尊上跟前,方便尊上择选。

  归汜僵着身子任他打理,局促地扫了眼各色大氅,满是窘意。待尊上松开他后,连忙诚惶诚恐地退了一步:“......属下不冷,不必披衣。”

  “手分明是凉的。”

  “尊上多虑,属下......属下时常如此。”

  见他不愿,谢孤舟只得命那几人退下。动摇片刻,无可奈何地牵着人往山上行去。

  暗十五玲珑心思,办事稳妥。见尊上放心不下,干脆择了一件命人随身带着。

  走了百十步,山路旁一座一人高的石碑入目,上头凿刻着“崆峒”二字。旁边紧挨着一群小弟子,皆是素白衣袍。看似规矩,实则好奇地伸长脖子偷偷张望。

  一位灰袍老者被簇拥在正中,脸上沟壑深深,目如鹰隼。

  见来人一水的黑衣,无不利落挺拔,抹不去的森然血腥气,他知晓是等到尊上了。

  “尊上远来辛苦。”慧尘略迎出几步施礼,口中客气道,“老朽崆峒派慧尘。此次派内突逢变故,自顾不暇,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尊上海涵。”

  “本尊应友人嘱托逗留几日,本就叨扰贵派,不必劳烦道长费心。”

  “尊上言重了。”尊上与另一人衣着一致,于最前头并列前行,丝毫不分主次。慧尘疑惑地皱了皱眉,盯得目不转睛。不只是他,身后的小弟子也在猜测此人身份。

  谢孤舟顺着他的目光偏头,那人眉睫微垂,依照规矩低着头,不言不语。

  一时被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打量着,归汜陡然僵硬,下意识伸手紧握剑柄。

  “他怕生。”谢孤舟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恰好阻断慧尘探究的视线。

  虽未直说,听这言语,恐怕两人关系不一般。慧尘连忙错开目光:“尊上赎罪,老朽忘形了。”

  崆峒派与青云观都与道沾边,内里却是截然相反,自庄严山门便可见一斑。

  崆峒规矩甚多,派内身份严明,尽是些修道之人当守的条条框框。青云观从前也是如此,但代代传承,好好一个道派成了剑派,竟声名鹊起。到如今根基再也无法撼动。现下青云观以青山为尊,江湖人称其青山道长更像是句玩笑话。青山自然不修道,修的是剑法,传闻其内力身法足以屹立于江湖巅峰,少有人能出其右。崆峒却从未出过武林高手。

  由慧尘引路,几人经过一座藏书楼,四下零星几座亭台小筑,园子里荒草丛生。

  崆峒子弟跟得不远不近,谢孤舟安抚身侧人之余略略望了眼:“听闻慧禅道长有一义子,名唤许长庚?”

  “正是。”慧尘叹出一口浊气,似是感慨良多,“师弟带他回来时是个雪夜,裹在包袱里同幼猫似的。一转眼他就长这么大了。”

  说到这里,他稍微打起精神:“老朽听慧空说了,师弟临终前已将长庚托付与尊上了。长庚心性纯良,虽自小在崆峒长大,却不能算是派中人。许是师弟想叫他远离江湖纷扰,给他留一分清净吧。”

  谢孤舟点头,沉吟道:“既然如此,带回暗阁定不妥当,本尊该是替他寻个商贾富庶人家安顿。”

  “劳烦尊上费心。”慧尘转过身深深一拜,执袖拭干湿润的眼角,“慧禅是掌门,知晓一碗水当端平的道理,即便很喜爱这个孩子也不能过分宠爱。苦了他,也苦了这孩子。晚些时辰,老朽派长庚去尊上住处拜见。”

  草木掩映,溪流对岸一大片空地,中央筑着高台。一群弟子拿着木剑比划,动作错落不齐。高台上两人在喂招,你来我往动作拖沓。

  一道挺拔人影站在一旁,剑眉星目,身形颀长挺秀,只是看着严肃刻板。瞥见这边有人经过,朝对岸抬头。

  “尊上,这边请。”

  谢孤舟收回目光,略微颔首。

  方下过雨,草叶湿润晶亮。青山负手在后,身后跟着个弟子,踏过重重月洞门。一进院落置了石桌石凳,顶上一株洒金梅开得极好。满枝丫的白花里斜出几枝红梅,花瓣上皆带着精致纹路,灵动得很。

  梅花清香洁净,色泽娇嫩剔透,可以给林琅酿酒用。

  “这梅树长得当真好。”见掌门驻足,言午试探地出口夸赞。

  “确实如此。”青山点了点头,“取剪子来。”

  侍从小跑着递上一把剪子。

  他接过,往树下走了几步,仔细挑了一枝花朵饱满的,蕊芯还带着雨珠,小心翼翼自末梢剪下。再出来时才发觉地上泥泞,缎鞋边侧沾了泥。

  “今春降了四场雪,枝上积雪可都一一收好了?”

  言午恭敬答:“掌门放心,次次都择了顶好的,照往常一般收在青玉罐里,仔细封了。”

  青山用锦帕净了手,满意地点头,随口问道:“整日操心这些琐事,你的剑练得如何了?”

  “弟子愚钝,不是习武的料。”言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倒是喜欢做些琐事打发时间。”

  “你跟林琅一样。”他将那枝花仔细揣好,悠然抬步,笑意无奈溺宠,“他也是如此,一练剑便浑身不适宜。”

  小时候净知道哭,大了更难管。

  “弟子哪里比得上大师兄。”连忙跟上,敛目开了句玩笑,“若不是掌门纵着,大师兄怕是已名扬天下了。”

  青山微微一笑:“纵着他也没什么。我本寄情山水,想做个逍遥游侠,奈何注定要困在青云观,只能偶尔自称贫道聊以玩笑,好在他不必如此。”

  “大师兄是有福之人。”

  “见过掌门。”

  说着话,居室便近了,不远处守着的弟子纷纷见礼。

  青山略扬了扬下颌示意他们起来

  “弟子先行告退,随侍听候掌门吩咐。”言午站在最后一进门槛外,守规矩地止步不前。

  青山转身遣了他,走上石阶,轻轻推开屋门,里面一道人影倏忽扑出来。

  “师尊!”

  他差点被撞下去,赶紧扶住门框,急急张口斥:“林琅!”

  “师尊身上有梅花香。”林琅没被吓到,趴在他身上嗅了嗅,眼睛亮亮的,正好对上他玉般温润的眸子,伸爪子扒拉他衣襟,“师尊藏了什么?”

  “胡闹!”将他赶下去,把藏好的那枝梅花递到他手心。

  袍袖凭空一荡,拂出几缕与他贴合不过的芬芳。

  林琅凑近了看,白皙手指比花更娇嫩:“师尊刚摘的?”

  得了肯定,立即寻了个瓷瓶插上:“想不到师尊这般不计前嫌。”

  知晓他又在说“窄腰丰臀”,青山正喝茶,差点呛住:“游舫上的玩笑话,被你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欠教训。”

  “明明是师尊夸了郡主,林琅并未说假话。”林琅笑弯了眼睛,回到几案旁仔细筛选新茶,“分明就是师尊说得不清不楚。”

  他极想丢出手中茶盏砸那人脑门,恨得牙痒痒:“当日我是如何说的?断章取义,你还有理了?”

  那日游舫热闹,先帝宠幸过却无福纳入后宫的美人覃姬倾世一舞。

  ——纤腰束素,顾盼神飞,覃姑娘美则美矣,当今郡主却更多一分清朗气韵。只一分便云泥之别。

  见林琅似懂非懂,他闲闲收起折扇敲了敲他鼻头,笑意尔雅捉弄他——自然都比不上你......闹腾。

  林琅本愣愣的,最后两个字玩味地一吐,立即气红了脸,转过头不肯理他。

  原来是从那里便开始记恨了。

  “师尊耍赖。”他想起了什么,茶也不挑了,乐颠颠道,“几日前弟子在市井茶坊里遇见一个人,有趣得很。”

  “有趣?”杯盏微顿,青山抬眼,“怎么个有趣法?”

  “呈给他的茶里有毒,瞒得过旁人,却没瞒过我。我救了他一命,他带我去了许多有意思的地方,还送我一块石头。”得意地从衣袖里扒拉出一个锦囊,献宝一般拿给他瞧,“是一块很漂亮的石头。”

  他依言看了看,还给他,语声浅淡:“他很有趣,还有呢?”

  “他笨得很,不会酿酒。”林琅思索片刻,“对了,他带我去过一次花楼。”

  那头师尊陡然沉下了脸色,他吓了一跳,连忙补救道:“就喝酒,没干别的。花楼里的酒还没我酿得好。”

  着实不敢说两人在花楼遭人追杀,差点见血。

  偷偷抬头,对面师尊威严儒雅,难得没有玩笑的意思。

  “来路不明之人,当存几分戒心。”

  蔫蔫一低头,懊悔今日嘴快:“是......”

  “掌门。”门口脚步声渐近,一人低声道,“一位公子说要来讨酒喝。”

  林琅打心眼里感谢这个救场的,问也不问,连忙疾步打开门,喜形于色:“谁来了?快快快,请进来。”

  “你啊......”青山想起昨日应了年休宿的话,转而吩咐道:“顺道取几坛酒来。”

  “是。”

  不一会儿,一人大步闯入,带进一阵风。浑身都冷冰冰的,步伐凌厉板正。

  似对峙一般居高临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听说你徒弟的酒不错......”

  青山早已见识过他的直接莽撞,摇头一笑。

  年休宿余光一扫,几案前有个目瞪口呆盯着他看的白嫩少年,傻傻地一动不动,手上一捧茶叶都吓掉了。

  “你徒弟?”毫不见外地在桌旁坐下,皱眉打量他一眼,望向青山,狐疑道,“瞧着有点蠢,你说他会酿酒?”

  见四周无酒,目光陡然一厉,刺出尖锐冰棱:“你莫不是蒙我。”

  “年兄且等等,莫再气他了。”见林琅拍案而起,气得跳脚。青山难得顾此失彼,两头都不省心,玩笑着劝道,“既要饮他的酒,不怕他给你下毒?”

  他不以为意,把剑搁在桌上:“若真是美酒,是封喉剧毒也无妨。”

  叩门声笃笃响起。

  从门外进来个身着短打的小厮,捧着几个酒坛放到桌上:“见过掌门,小的擅自择了几样.....”

  “不错。下去吧。”

  小厮应了一声,打开为两人满上,施了一礼退下。

  年休宿隐隐闻到酒香,惊异地重新打量了细皮嫩肉的小徒弟一番:“真是他酿的?现在瞧着聪明了许多。”

  只可惜还是不可一世的样子,瘫着张脸,不像真心,倒像是挑衅。

  还不如不说。林琅咬牙切齿地挠地,捏碎了一掌茶叶——他放进来的是个什么怪物!

  青山朝林琅一瞟,顿时轻笑一声,举杯敬他“年兄,请。”

  杯中酒液澄澈微褐。他端起酒盏一品,口中清甜,馥郁酒香入喉,旋即在肺腑中烧起一把悠然小火,连灼烫都似是而非,不可捉摸。

  酒香自舌尖烧到四肢百骸,他双眼骤亮,有片刻失神。

  挑眉朗声赞道:“好酒!”

  一旁的林琅志得意满,显然高兴极了,哼哼唧唧嘀咕着自夸。

  “若你喜欢,我可叫林琅教你。”青山了然,宠溺地看了徒弟一眼,掩饰不住的得意骄傲。

  年休宿摇摇头,习惯性斜斜一挑嘴角,又续上一盏:“我只记得住剑谱心法。此事太过繁琐,恐怕并非我力所能及。我怕麻烦得很,若千辛万苦方能饮一盏,不如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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