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_渭水之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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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

  他在屋门口站了站,望着门内温暖的烛火之色,略有些迷茫。尊上待他好之事始终解不出因由,他也大概算不得是个守规矩的暗卫,被惯得愈发没分寸。

  如今他越来越耐不得寒,明目张胆贪恋起那人的目光和温度,只在外片刻便想见他,只在他身侧方有困意。

  想了许久没有头绪,还是小心翼翼推开了门。

  尊上趺坐于案前,听到声响抬头,目光陡然安定,顺手放下手中文书,伸手等他牵住拉到身侧,放匀力道替他揉肩。

  看那模样似乎一直在等他。

  归汜一愣,习惯成自然地将手交过去,也忘了守规矩拜见,落座后接过他递来的温茶,就了一口,又愣愣递还给他。

  待意识到不妥要请罪,背后已贴上了熨帖的温度。

  他莫名没有下跪,只略有些不自在,窘迫地低低叫了声尊上。

  “嗯?”

  耳边那人的呼吸凑近了,以为他有话要说,温柔至极。

  第二日下楼时,暗九已候在一旁,因昨夜的鲁莽,目光躲闪不敢看他,局促地对尊上行了礼。

  那截颈子没有乌发遮掩,皓白如玉,衬着碧莹莹一支步摇,素净却精巧,显然是费了心思的,挠得人心痒。

  这样恭顺垂头,万般可怜。

  他心下了然,若无其事掠开目光。

  暗十五恰好呈上一页信笺,尊上草草扫了一眼,同他说青山道长也在去君家途中,邀他一叙。

  用罢早膳,王树清差人送来一份礼赔罪,无非是些奇珍异宝。尊上看也未看,单命人收了。管家身后跟着一溜小厮,本要带着人退下,见外头马车朝向,犹疑着问了一句。

  “尊上......莫不是要去君家?”

  得了肯定,他客气道:“老爷今日正要启程,命在下同去,竟有幸和尊上同路,甚好甚好。”

  转头颠颠禀告主子去了。

  在途中果然见几辆锦绣马车,镶金嵌宝,引路人围观指点,一路上忽远忽近。

  王树清沉迷酒色出了名,每日都有好几个公子跟随伺候,看样子都怕他得很,瑟瑟胆寒提心吊胆,说错一句就面色煞白。那日见到的永安大约还未教好,不常露面,偶尔自马车出来也是由婢子搀扶着,手脚虚软,气喘得急。

  一两日后,翎水宫的人也赶了上来,宁谦流温润识礼,宁琦青却聒噪得很,整日叽叽喳喳闹腾,缠着兄长同吃同睡,一言不合便要大闹一场,娇蛮得厉害。

  归汜一路同尊上待在一处,偶尔出门寻些简单差事做,回房时定有人随意翻着典籍等着他回来。从前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竟叫他习以为常了。

  尊上待他实在太过纵容宽宥,让他越来越不像个暗卫。

  他虽想警醒自己尊上并非有情,不过是宠他两日,逗着顺毛罢了,但那人举止之间的关切思量,和深夜里独为他亮起的灯烛,到底能磨去他从前的疑窦与怯意。

  慢悠悠走了半月工夫,君家开了半山的桃林近在眼前。他虽偶尔在心里头惴惴,但奈何尊上照看得无微不至,藏不过一瞬便被如临大敌哄好了。

  清晨在尊上身侧醒来,迷糊之际隐隐生出眷恋不舍的念头。人心不肯知足,有时甚而会为尊上总会转而宠爱他人心生郁结,好在依着本能不敢细思,更不敢宣之于口当真计较。来来回回纠结往复,折腾的只是自己。

  尊上不悦罚了旁人之时明明尽是威压,他竟也不觉害怕,虽会照规矩与其他暗卫一道下跪请罪,心下知晓不及真正跪地便会被哄着阻了。他亦会下意识攀那人衣襟袍袖告罪讨饶,尊上一见他如此就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许是教他尝了几次甜头,故而深深记下。由此一来,居然连撒娇也学得几分。

  暗十五不远不近跟着两人,将尊上一路的纵容尽收眼底,不知怎么有点想笑。旁观者清,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看着主从分明,内里早颠覆了个彻底。旁人都说尊上不沾染风月,最为寡情,现下多了个暗七,真是歪到了不知哪去。

  没走几步就看到列在两旁恭迎的青衣小童,发间都插了枝开的热烈的桃花,衬得顾盼神飞,灵动非常,声音清凌凌地向他们行礼。

  谢孤舟命暗十五向守在山门外的婢女递上请柬,本就脸颊绯红的少女轻轻惊呼一声,抬起头来来回回打量这位江湖中极具盛名的人物,待他淡淡眼风扫过来时,才鼓起红透的脸,朝园子里小跑去。

  就过了一炷□□夫,家主君长岫迎出门,威严的脸上堆了笑。

  “此次尊上竟赏脸大驾,君某荣幸之至。”

  “客气了。”

  “尊上请!”伸手引向大门内,“尊上若有吩咐,尽管同在下提。”

  他颔首还礼,携归汜迈入桃园,暗九和暗十五紧跟在后。

  君家桃花开得着实是好,已有零星的来客三三两两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围廊和桃林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同样有意趣,女眷着妍丽盛装,极为娉婷地随身在各自家主侧,香粉引蝶流连忘返。

  石桥边站着一个着大红衣衫的少年,雪肤红唇,低着头研究花纹奇异的鹅卵石,忍不住蹲下去摸摸上面的纹路。大概是穿着太过亮眼,尤其引人注目。

  他玩得正高兴,看到谢孤舟四人,赶紧丢了手上挖的石头,不好意思地摆弄了一下衣带,站起来跑了。他生的清秀,姿态也柔弱,手足纤细,长发飞扬煞是好看。石桥边道路坎坷不平,他一个没留神,脚一崴,惊叫着摔倒在地上,大红绦子四散。

  他倒在不远处,无措又可怜地四下环视,若要扶一把是顺手的事。归汜偷看了尊上一眼,见他神色平淡,便也垂下眼视而不见。

  两个穿娥黄衣服的小童绕过几棵桃树,四处转着像在找什么人,下了石桥看见摔倒在地的红衣少年,急忙奔过去:“主子怎么摔到了!”

  赶紧把他扶起来,掸干净衣袍上粘的灰尘,催他快走:“宫主在找你呐!快走吧,一会儿宫主该生气了。”

  红衣少年畏惧地缩缩脖子。

  推着他走了两步,另一个小童突然压低声音提点道;“宫主问起,主子千万莫说摔跤了,要不然又该被责罚了。宫主说此次出行见的都是大人物,要讲些规矩的,莫教他丢了颜面。主子衣裳脏了,须得换一身。”

  少年揪着沾了泥的衣袖,愁眉苦脸蔫蔫应了。

  归汜垂着头经过,将他们的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里不知怎么微微一动,难得竟有余力同情旁人,许是被捂暖了。想着尊上就不会如此。

  这个念头一划过,他差点因着自己的胡思乱想呛住。他毕竟是习武之人,怎会像那个宠奴一样摔倒在地?更不肯丢尊上的人。如今什么都能想到尊上,真真以下犯上,不可理喻透了。

  君长岫派了婢女引他们入了后堂,以贵客之礼相待,道是主人知晓尊上不喜喧嚣,刻意安排了一处僻静院落。果然七拐八弯,穿过重重回廊,四周草木愈发蓊郁。

  曲径通幽。前头突然爆发出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婢子吓了一跳,在转角处和一人撞了满怀。那人大约不是习武之人,脚下收势不住,蹬蹬蹬后退了三步啪嗒摔倒在地,估摸着摔懵了,面皮有点红。

  追来的那个身着月白袍子,见他瘫在地上,一下子被气笑了。

  “你就不能看着点路?”

  咬牙切齿地将他提溜起来,几乎想再踹一脚。

  “路都不会走,长能耐了。还是看见姑娘就迈不动步子,嗯?告诉我。”

  一听到这声音,谢孤舟霍然抬头,眯眼看向他。

  一双桃花眼,三分倜傥,七分薄情。

  揆度。

  归汜若有所觉,顺着尊上目光看去。那人是个风流倜傥的潇洒公子,好像在江湖上有些名号,不知在哪里见过。

  那公子倒是敏锐,百忙之中瞥来一眼,身形刹那顿住,眼神阴鸷。异样的敌意不过瞬息便被遮掩过去,快得几乎难以捕捉。

  那书生不高兴,喋喋不休开了:“区区学的是圣贤之道,怎会如你所说一般龌龊。区区便要同你讲讲道理,姑娘摔倒了是区区之过,区区......”

  “闭嘴!”被他吵得心烦意乱,忍无可忍打断他。

  书生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大概觉得不甘心,犹豫着探了探身,口中逞强道:“区区不同你这般的俗人废话。”

  地上软绵绵的一团刚被拎起来,还没拍干净身上沾的灰,干脆利落推开他的手,蹿到婢女身边捧起她方才着地的手肘,像一个白生生的糯米团子。

  撩起袖子一看,真的青了一大块。

  “姑娘没事吧?”来来回回看了好久,皱眉心疼地望向她,“可是疼得厉害?区区给你吹吹。”

  “公子......”他俊俏挺拔,凑近的唇色润泽,婢子羞得颊上绯红,推也不是留也不是,“公子折煞奴婢了。奴婢有要务在身,还请公子见谅。”

  “你干什么!”

  揆度愣了一愣,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把人拽回来,死死捏住后颈,不顾他扑腾挣扎,忍了又忍,阴森森道:“不想死就安分点。”

  怀里那个霎时静了,像一条垂头蔫脑的死鱼。

  他看见这傻货吃瘪就高兴,转头对婢女有礼地笑了笑,大有替他赔罪的意思:“冒犯了。”

  他一双桃花眼,流转之际道是无情却有情,明明艳极,却不显丝毫女气,反而耐看得很。

  婢女慌忙还礼,似怯怯的黄鹂,脸上红得滴血。

  似乎不想在此地多留,他捉着人急急走了,步伐略显凌乱,看神色像在极力压抑什么。

  隐约听见恶狠狠的威胁:“以后再敢看见姑娘就扑上去乱摸,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随后便是那白嫩书生气苦的呼号抗拒。

  一行人进了一处精致院落,暗九住在边侧厢房内,尊上允了她去自己房中打点。

  自方才尊上的神色看,那个月白袍子的人定然特殊。但既然尊上未说起,他自然不敢揣测问询,只乖巧地装作不知,同暗十五一道收拾。

  尊上同往常一样问他冷否,他自是温顺作答。只是不知哪里叫尊上窥见了端倪,将他拉过去搂紧了,凑近端详他表情:“怎的瞧着不甚高兴?”

  他一惊,忙正色垂首:“属下不敢。”

  “可是饿了?今晚君家正堂有宴,你与我同去。许是还要些时候,现下可要吃些糕点垫垫肚?”

  那人摇头又摇头,嘴上说着谢尊上体恤,分明是藏了事的样子,神色看着倒是比他还莫名其妙。

  谢孤舟噎住,一时拿他没办法。

  突然想起方才见到揆度时他悄悄看过来的一眼,稍稍搂紧些试探道:“莫非是想知道园子里那人是谁?”

  “属下不敢!”这下惊得差点跳起来,挣扎着要跪,“尊上之事,属下无权置喙。”

  答得惶恐规矩,却有些微妙的不自在,叫他心头敞亮。

  “若想知道什么直说便是了,何以要忍着?”

  “属下不曾......”

  “无妨。”那人亲了亲他的嘴角:“若你想问,便没有问不得的。他是揆度,出身南疆,最擅使阴诡伎俩,此次他亦在君家,你万要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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