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若似月轮终皎洁_渭水之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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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若似月轮终皎洁

  “尊上,暗九传书告罪,前夜同一人逢场作戏,未叩迎尊上大驾。”

  尊上长身玉立,背对着他站在窗前,在暗沉天色下看着很是阴郁,暗十五有点忐忑。

  这几日尊上未曾好好歇息,只在天快亮时才略略小憩一会儿。虽说尊上境界非常人能及,当是不会有恙,但还是格外不同以往,少招惹为好。

  今日是阴天,倒也没有泼墨弄云,许是到了晚间会下一阵淅沥小雨。

  “无妨。”

  过了良久才有人回答。

  “尊上。”暗十五犹豫道,“暗九还问尊上,何时能将她调回暗阁?”

  暗卫本不该有所求,暗九问得直白,他同尊上转述都觉心惊肉跳。

  说起暗九,他倒是略知一二。不同于他们自小在暗卫殿后山长大,暗九是及笄之年入阁的。听说她本是大家闺秀,不知为着一桩什么事,宗家惨遭株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待字闺中,少有人得见,故而钻空子寻了个替死鬼,放她逃了。

  暗九自此如无根浮萍,听着教人唏嘘。

  她在酔春楼里是为了掩人耳目,卖艺不卖身。听说她气运极佳,一日出游之时遇上了尊上。尊上不是多情之人,本不屑同莺莺燕燕往来交谈,然而她识大体知进退,言词之间又很有几分悟性与灵性,一来二去,竟也勉强算是愉快。

  后来她便自愿入了暗阁,尊上许了,差人赐了短刃,还命人教了她武艺防身。虽说她比不上暗卫殿那些个自小见血的用来趁手,可毕竟身为女子,总是多些可趁之机。

  大概因为算作知己,也不指望将她当作杀人之用,听闻尊上对她不算严苛。

  “她一贯做得不错。”尊上未转过头来,心不在焉,“你命人安排罢。”

  “是。”暗十五愣了愣,刚想说话,门被人轻轻扣了三声。

  他噤声,见尊上点头允了,起身将门拉开。

  暗三带着一身飞掠而来的寒气,恭敬跪地:“尊上,属下等人除了几个推波助澜的盐商,散了些银子,局势大致已稳定了。”

  他迫于威压不敢抬头,只听得耳畔传来稳稳步履声,劲力内收,缓慢却不拖沓,更觉压迫。

  “归汜呢?”

  暗三不了情其中暧昧关联,只道是这几次尊上派他暗中盯着暗七,不知暗七有什么不妥,引得尊上估量怀疑了。

  连忙答道:“暗七忠心,未曾有出格之举,事成后便回了客栈,大约快要动身往暗阁去了。”

  天似乎比方才亮堂了些许。

  “你同他知会一声,不必回去了。”他放了心,看了眼窗外天色,“就说本尊途经此地,免了他奔波劳苦,歇两日便同往君家去。”

  “是。”虽有些不解,还是应得干脆利落:“属下即刻吩咐暗七前来拜见。”

  屋内陡然一暗,掌柜抬头看向来人。

  两个黑衣人微低着头,一前一后匆匆从门槛处跨入。两人步子相当,始终隔着一臂距离,也不相互交谈,看着白白多了几分古怪。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来者皆是客。掌柜扫视两人衣着,见并非是贵重衣料,撇了撇嘴,神情态度不似方才对几位公子殷勤,退回去漫不经心拨了拨算盘。

  两人似无所觉,其中一人略摇了摇头,随即头也不抬地上楼了。

  归汜跟在暗三身后,避开几个端茶送水行色匆匆的小厮,踏上木阶,一抬头,一间厢房门口面无表情侧立了个黑衣人,一手虚握剑柄。

  暗十五。

  里面隐有细碎语声,大约是暗卫在同尊上报备什么要事。暗三与他对视一眼,霎时不知该进还是退,尊上未召,贸然打搅自然坏规矩。

  连暗十五都在外候着,应是大事。

  这么一想,又想起尊上前几日吩咐的,关乎暗七之事不必禀告便可见他,不得耽搁。

  暗三收回放在门板上的手,后退几步,与暗七一道垂首站定候着。余光瞟见暗十五往他们的方向侧了侧头,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屋里不知为何静了。门突然大开。

  瞥到半幅黑袍衣角,竟是尊上亲自开的门。

  “归汜。”

  归汜诧异,连忙叩拜:“叩见尊上。”

  被人眼疾手快拦下。

  尊上眉目轮廓便正正撞入眼帘,凛冽的寒意就这么化开,融暖水波徐徐。仿若天外之人见一世外桃源,目光刹那落定,凝望静好河山。

  “莫要跪。”

  他陷在深不见底的无奈目光里,脸颊被人温存地抚过,霎时口拙得不能言语,似得到天人刹那垂怜。就这么愣愣地被牵进屋子里。

  门轻轻阖上。

  暗三低着头僵着,早已目瞪口呆。

  暗十五留意着他的反应,见他如此,面容微微扭曲,想笑又不敢,存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尊上恩宠恰如洪水猛兽,吓人得要命,暗三一直蒙在鼓里,现下才窥见端倪,愿他这两日吃得消。

  顺手握了握剑柄。

  话说沧海桑田,尊上倒是活得愈发有烟火气了。

  里面果然跪着暗卫,像对外物浑不在意,始终无声无息垂头不语,没有好奇探寻来人的意思。侧面看去绷成一座坚固的石雕,将脆弱的颈项暴露在主子面前,很守规矩。

  “若没旁的事,你便下去吧。”

  “是。”

  他重重叩首,低着头起身倒退几步,利落地推门出去。

  隐约看见两道人影靠得极近,心下不解疑惑,门阖上时又听到一句“可觉得冷?晚间此处热闹,沐浴后我同你去转转......”

  ......这是什么话!

  一惊,手上抖了抖,门关得重了些。

  他抽了口凉气,僵在门外,不知该不该倒退回去请罪。讪讪站了许久,七上八下地退下了。

  天色渐晚,临江的街市里逐渐熙攘。

  归汜被捉着手,低头跟在尊上身侧,对手心缠握的温度惶恐不已,一边留意着四周动静,另一只手放得离剑柄极近。

  暗卫须得在尊上之前拔剑。

  街旁你来我往的叫嚷声,街铺内的攀谈声,纷纷混作一团,热闹得发烫。不知哪里传来馥郁酒香。四下垂着精巧灯笼,烛火映亮了整条街。

  恍然一见,比暗阁矜贵的玉纹灯有暖意得多。

  除却在暗阁的日子,他常常于红尘街市穿行,却只是飞掠而过,不曾停留驻足。目光匆匆环视袅袅繁华,纵横阡陌,紧紧尾随猎物,隐在暗处一击必杀。这般的鼎沸人声,凡俗百姓的庆贺企盼,向来与他无关。

  他眉宇间警惕意味甚浓,蓄势待发的锋利模样,又对生人的磕碰挤擦无所适从,不安地退了退。知他不习惯,谢孤舟不动声色将他往自己怀里靠了靠,虚搂住。

  街铺外都有人招呼客官进去瞧瞧,画坊高悬琉璃灯,瞧着比街上空荡。

  见他不自觉的紧张反应,他心下懊恼无措,哄了几句,护着人进了画坊。

  里头有不少客人对着画指点商量,掌柜见又有人进来,且穿着气质很是贵气,连忙笑迎上来,再看到黑衣人面容,有点晃神。

  “客官随意看看,若有中意的尽管吩咐在下。这画坊可比城西那家大了不少,画作亦齐全,有大家真迹,亦有坊间流传的各色美人俊才。全凭客官喜欢。”

  画坊果真大得很,雕梁画栋,想必费了不少心思。满目皆是细致挂好的画作,有描在绢帛上的荷花莲叶,有写了旖旎词句的金贵折扇,亦有一干绝色美人,有的寥寥几笔,有的浓墨重彩,皆是风韵毕露。

  抱琴遮面,素手浣纱,山巅惊鸿一舞......

  若有似无的眼波里,当真有几分灵动生气。

  归汜牢记尊上在侧,只当是伺候尊上出行的,不敢多看,垂着眼听尊上吩咐。

  却被什么黏住了目光。

  角落赫然挂着三幅金帛,木轴古朴,上雕细致纹样。一副绘着一貌美女子,丹蔻朱唇,在一莲台之上作势欲飞,飘逸之态淋漓尽致,上书“倾世端妃”。

  画前头正有几个公子摇着折扇啧啧赞叹,不知在低低谈论什么。

  “此乃端妃陪圣上出游时,命在下手里的画师作的,那时端妃莲台一舞真真惊艳。”

  “那幅是已故的卿道子真迹,天上地下,只有这么一幅。”

  绘山水花涧,青松立于石岩,右上留白处赋诗一首。

  “这幅......”掌柜搓着手笑了笑,“便不必多说了,上头写明了,江湖人皆知的暗阁尊上。”

  绘的是个黑袍男子,身后直栏横槛,楼宇重重。那人长袍广袖,雍容踏玉阶而行。奇怪的是面容勾勒地不甚清晰,像笼着一层雾,看不真切。

  “小的并未见过尊上,只听人口耳相传,堪堪命画师作了此像。”掌柜的殷勤道,“这像上的人虽不明晰,却贵在疏朗孤高之态。哈哈,颇受追捧,卖得不错。”

  眼前两人静默着看那画,表情有些微妙。

  半是恭维半是真心,躬身作揖道:“常听街头巷尾的侠士议起暗阁尊上,都说郎艳独绝。小的听了千遍万遍,亦会生出疑窦,世上果真有如此之人?今日一见客官,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谢孤舟不甚在意溢美之词,转头看见身侧人目光流连,顿时蕴起几分笑意。

  “可是喜欢?若是喜欢便买下。”

  归汜正出神,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尊上气息陡然靠近。

  “或是......不妨看我。”

  他忙不迭低头,这才发觉盯得久了,颈子僵住:“属下不敢!属下冒犯。”

  尊上一贯端肃冷淡,什么时候竟会说这般,这般戏弄之语了。

  掌柜又愣了愣,莫名觉得这对主仆哪里古怪。

  归汜自然不敢要画,满脑都是方才那一声轻笑,窘迫地跟着尊上在街上转了一圈,在那些金玉首饰和民俗玩意之间停停走走,时不时听到那人格外温存耐心的声音,问他可有心仪的。

  直到迈出街铺,外头冷风一激才好些。

  尊上绝俗,不论在何处都卓尔不群。他跟随身侧,便也被各色目光打量着,不自在得很。偶有胆大娇蛮的少女同二人施礼,绕着弯子要同尊上共游,或是一同饮一杯茶。

  归汜一面暗自感叹如今民风着实豪放,一面有些忐忑尊上如何反应,为难地欲抽出手。

  却被紧紧扣住。

  尊上又变回了从前的尊上,目光冷漠矜傲得很,不耐地回绝。

  他正无措地悬着心,低着头乖顺地作出守礼回避的模样。听闻此言,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微微蜷起的手指松了些许。舒柔晚风莫名带了几分暖意,与尊上的气泽。

  谢孤舟心下一动,看了一眼陷在阴影里的人,带着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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