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疏影横斜水清浅_渭水之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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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疏影横斜水清浅

  这伤并不碍事,只是因未痊愈而瞧着唬人,血肉糊成一片,暗卫在刑堂哪次不是如此,尊上何意大怒到这般地步!再者,江淮是暗卫殿主,是暗七在暗卫殿的主子,因一个奴才将主子打入刑堂听候处置,这岂非笑话?

  但他不敢多言,尊上正在气头上,触了逆鳞恐怕连他也要受牵连。

  幸而他将训诫之事推了,不然此刻暗七模样恐怕要凄惨百倍,尊上大概真的会一刀捅了他。

  跪着抬手碰了碰颈子上的伤口,一触便疼地皱眉。

  余光瞥见尊上温存地为暗七披上外袍,期间与暗七远离了些许,怀里那个立即不安稳起来,尊上赶紧抱紧哄了半晌,同平日里作为迥然相异。自他的角度看去,两人衣着一致,全然不分尊卑攀附于一处。

  照平日他的心性定是要调笑几句的,但此刻他就这么茫然地跪着,大气也不敢出。大约是嫌他殿里太凉,尊上抱起人就往外走,吩咐他将煎好的药送去未央殿,不得耽搁。

  整个回春堂都很惊惶忐忑,静得吓人,连尊上走后都是如此。

  一路又是后怕又是惴惴地胡思乱想,他在今夜格外阴森的未央殿门外停了停,生出逃避的心思。直到身后端药的几个小厮斗胆开口,说是耽搁不得,他才无可奈何硬着头皮迈了进去。

  许是知晓尊上急迫心情,没有暗卫阻拦问询。

  一进殿便见几个画师拢着袖口候在一旁瑟缩着,本就是阴柔长相,现下垂着头更像几条半死不活的鱼。手上还提着笔墨银针等物,不知在此地干什么。

  哟,也被罚了?

  顿住步子打量了几眼,有些疑惑,竟还有余力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却见一人诺诺上前一步,怯怯地讨好道:“这位大人,烦请通传一声。尊上吩咐的,小的都已备好了,尊上意欲何时镂身?”

  晏几道命小厮先将药端入殿,负手在后威严地颔首:“既是如此,你且等......”

  霍然噎住,僵成风干的老树皮。

  镂身?

  谁要镂身?

  ......尊上?!

  他脸色太吓人,那画师原本便忧虑惶恐,噗通一声跪下,差点哭了:“小的也不知啊,都是尊上命人吩咐的,说要镂‘归汜’二字,做不好就要取小的项上人头!”

  .......归汜?

  镂身便如同奴才认主,是后室宠奴的印子。

  晏几道眼前一黑,站立不稳朝后面踉跄了几步,手揉上太阳穴。一言不发进了寝殿。

  尊上刚亲手喂下一碗汤药,在怀中人鬓角亲了亲,低声絮语着什么。下人收拾了瓷碗,又照吩咐递上一小盒蜜饯,端着承盘自他身边行了礼匆匆走过。

  殿内婢子分侍两旁,眼观鼻鼻观心。

  “尊上......”这才发觉嗓子干涩,差点说不出话来。

  琉璃灯高悬,烛火殷殷。他跪倒在地。

  “镂身之事尊上三思!此乃娈宠行径,万万使不得......”

  尊上居高临下打断他,沉黑的目光叫他心里发慌。

  “晏堂主。”

  声音不高不低,十二分的威慑

  晏几道蓦地住口屏住呼吸,闭了闭眼。

  他僭越了。

  “......听凭尊上。”

  头顶上传来一声冷哼,他心下一凛,跪得愈发僵硬。见尊上显然不悦,不敢多言。替榻上那个细细把了脉,又再细致地上了回药。

  暗十五领了命,传令将画师带入偏殿。奈何尊上刚将怀里因药性昏睡的人妥帖放下,远离了几分,榻上那个似是有所觉,明明神智不甚清晰,却不知怎的一挪动,攀住了尊上袍袖,力道却不是很大,像是迟疑,看来还没昏头。

  只是他这么一动,尊上立即察觉,立时便止了动作复又转回去搂着他,再也没放开。

  暗十五心思剔透,复又命人将画师带到寝殿来。

  怀中人向来乖顺,却不曾向今日这般乞怜。谢孤舟不知这一日他是如何度过的,不消别人知会,他便知晓暗卫殿差人教的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回春堂说是未动手,意图却一目了然。

  想到此处,又冷冷审视了晏几道一番。

  归汜看似坚忍,也是惯于死撑的缘故,这般打压折辱,定是溃决。

  几个画师奉命前来,依次叩拜见礼,缩手缩脚摆好细针绢帛,哆哆嗦嗦呈上。上头绣着的“归汜”二字亦如藤蔓,相依相缠,妖娆不可方物,与归汜背上的如出一辙,遂满意地点头。

  纹样如何倒是次的,他不甚在意,为的是让归汜莫要纠结于身份,自比于娈宠之流。如今若是他也如此,归汜自觉低于尘土,他便也在尘埃里。

  利落地除了上身衣物,示意几人着墨。

  画师俱是欲哭无泪。只听说奴才镂主子印记的,从未听过谁家主子这般自轻自贱,非要镂爱宠之名,委实太纵容了些,真真是要让下人爬到自己头上。

  这一夜很是折腾。

  归汜虽是喝了汤药不似从前浅眠,却仍睡不安稳,始终辗转蜷缩。他担心他背后的伤口,又不愿点他穴道叫他难受,只能哄着扣住他手,时不时搂到怀里勉力安抚他。

  那人苍白面颊上的潮红渐渐褪了下去,身子也没有原来烫了。

  画师下手很稳,每一针都深到极处。便是他这般淡漠之人也觉出疼痛入骨,冷汗沁了满身。

  每一针都叫他想起归汜。归汜隐忍的神情,锋利的目光,还有那双琉璃样的眼睛,望向他时清澈得如同脉脉流水,却似藏了暗涌。于是这痛也带了归汜清甜的香,叫他一遍一遍念及怀中人。

  眸色衬着昏黄的烛火,暖意幽深。

  暗十五跪地躬身,低声道江殿主差人送口信来.......

  突然被尊上看了一眼。连忙改口,说是江淮在刑堂差人送信来,问翎水宫所托之事尊上如何计较。又道那日同暗七提及尊上有要事托付,暗七很是欣喜。

  尊上凝视着暗七侧颊,目光缱绻。似乎被什么东西难住了。

  统领暗阁,他有无数趁手的刀。这人曾是其中的万分之一,但现在他却意料之外地心疼起一把刀来。

  他不舍得他的刀刃如同从前一样一往无前,不舍得他的刀刃沾上肮脏和血腥。

  他想要他擦拭干净江湖的落拓风沙,卸下刀光剑影引来的污垢,抹去眉目之间的谨慎,一身轻快住进他的寝殿,日日安睡,犹如新生。

  但凡武者都有自己的风骨尊严,即便是将颈项束上锁链交付于他的暗卫。

  承宠二字,对他心悦之人折辱太过。他的归汜不该如此。

  重活一世,他并非一时兴起恩赐几分倚重,也从未将归汜视做娈宠。他的归汜得是世上活得最自在的一人,这自在不该是别人赏的。

  他只能抽出毕生之力护着他,一半用来劝服自己放他隐入黑暗,一半用来伏线千里为他扫清障碍。

  归汜须得安然活着。他得平安归来。

  “他既高兴,便由着他走一遭,明日本尊亲自挑几个得力的与他同行。”背后刺痛入骨,绵密不绝。谢孤舟皱了皱眉,“再寻几个惯于隐匿的暗中跟从。本尊落脚于附近驿站,如有不妥,即刻来报。”

  这是分几波人明着暗着保护还不够,还非得亲自盯着的意思?

  晏几道暗自摇头。

  不过一桩活计,即便真的受伤也不过几日便能痊愈,竟步步为营到这等地步.....

  “是。”

  顿了顿:“不可让归汜知晓此事。”

  “是,属下定照吩咐去办。”

  他将他郑重地放在身侧,而非后室。只要是他想要的,他都会替他得到。他要他想哭便哭想笑便笑,眼里真正涌起对明日天真的寄望。

  他永远不需要仰望,也再不必感受寒潮。

  归汜无法知晓。这一世,他本就是为他而来。

  谢孤舟不欲让怀里的人触到他掌心冷汗,转而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终于不再触手滚烫,并不光滑的肌理带上那人一贯的凉。

  修长的眉骤然舒展,似是东风着意,旖旎轻扫过流水空山。

  待归汜呼吸终于平缓,夜已很深。

  几个画师早已轻手轻脚收拾了东西,得了令退下。晏几道又派人来上了些药,道是不过小伤,略有皮肉之苦罢了,几日便好了,尊上不必介怀。

  看似是同尊上说,实则指的自然是暗七,不过宽慰尊上两句罢了。

  谢孤舟将人遣散,披着里衣睡上榻,小心翼翼搂了人。那人果真畏冷,大概烧退了便比方才清醒,并未挨蹭过来,只无意识朝他的方向缩了缩。

  那疼痛绵长尖锐。他有些疲累,护着那人的伤处陷入沉眠。

  琉璃宫灯里的火烛恰恰燃尽,暖黄的光晕颤动一番便熄灭沉寂,沉香兀自燃着,暖香舒缓。寝殿一时安宁祥和,只余两人交缠一处的舒缓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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