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猩红嫁衣(7)_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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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猩红嫁衣(7)

  人有人的圈子,而鬼是人变的,想来鬼也该有鬼的圈子。

  大抵是消息传得快,都知道厉蕴丹不好惹,为了不撞在这号女魔头手里,不少小鬼见她夜归就避得远远的,倒是让她一路安生地回了笼屋。

  看门的小吏早不见了,他似乎不住这块地儿。只剩两扇破铁门虚掩着,似在暗示晚归者自便。

  厉蕴丹开门入内,扫过左侧幽暗的楼梯,再看向右侧阴森的电梯。为图省事,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约莫是怕了她干净利落的杀鬼手段,这次电梯上升的是又快又稳,半点作妖的意思也无。待把她送到16楼,几乎是在厉蕴丹的后脚跟跨出电梯的一刹那——它迫不及待地合上门,分分钟朝楼下转移,搞得像是到了这个点还有活人要坐电梯似的。

  离谱。

  没兴趣理会一些构不成威胁的小鬼,厉蕴丹走向044号房。期间,她二度踩过防盗门脆弱的“脊梁”,还大力碾了碾,把一鞋底的泥沙全揩在门板上。

  做完这些,她心里舒泰多了。

  眼见左右无人,有“人”也必定是鬼。秉着杀鸡儆猴的心,厉蕴丹嘲讽全开:“有些东西真是不惜福,放着好好的门不当,非要做溷藩的脚踏板。呵,可不得成全你吗?”

  同理,有些人死了能当鬼也是一种福气,别放着好端端的鬼不当,偏要来做她刀下的飞灰。

  话落,她自在地进了屋。

  搬过木柜作门,进入盥洗室沐浴,只是笼屋设备简陋,洗漱时不供热水。

  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厉蕴丹思量片刻便握住花洒的手柄,将炽阳道的炁运转至掌心,隔着一层薄薄的金属,源源不断的热度自她手心输出,温暖了流动的水,洗去了满身的尘。

  爽快地淋浴一番,她刷完牙后爬床就睡。

  然而之前的警告终究是错付了,这灯一黑、被一盖,整楼魍魉等上菜。许是觉得人睡了它们又可以了,客厅里的吊扇再度嘎吱作响,卫生间的下水道传来咕噜怪叫。

  最要命的是,厉蕴丹的床底下传来了长指甲刮擦地板的声响,咯吱、咯吱,带着喉骨中轻微的呜咽声,有一只鬼怪从床底爬到了床沿,隐约有摸进被褥的意向。

  厉蕴丹翻了个身,连眼睛也没睁,但还是给了“核善”的提醒。

  “退下,滚出孤的寝宫。”

  刚洗完澡躺进床,被褥尚且散发着晒过太阳的暖味,如非必要,她真不想起身大开杀戒。哪怕宰它们能赚到不少奖励点,可她现在只想休息。

  遗憾的是,鬼怪读不懂厉蕴丹的“好意”。

  甚至,它做出来的事与她下的命令背道而驰。

  当它伸出黑魆魆的爪子扯住她的被角时,厉蕴丹终是睁开眼,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而这一坐的气势,颇有种千年僵尸王被盗墓者挖出棺材板的威严和杀气。

  她的表情堪称平静,唯有周身的戾气在沸腾!

  她冷冷注视着作妖的床下鬼,炽阳道的炁瞬间流转全身,还蒸出了一圈淡淡的人体金光。乌发在炁的升腾中狂舞,呈现出一种怒发冲冠的凶残。

  一时间,连鬼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鬼——

  厉蕴丹粗暴地抢过被褥,飞起一脚踹在床下鬼的脸上,生生把它踢进墙角。再合身扑上去揪住这货的长发使劲往后掰扯,露出它奇丑无比的一张鬼脸,当下,她扬起手“哐哐”俩耳刮子下去,打得它连鬼妈都认不出来。

  床下鬼发出凄厉的惨叫,然而它被炽阳道的炁包裹全身,连脱身都无可能。厉蕴丹三下五除二把它拖进了卫生间,脚一起,猛地踹上了门。

  “竖子!凭你也敢爬孤的龙床!”

  “噼里啪啦,哐哐哐……”

  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分筋错骨之声,一切响动在盥洗室中归于死寂。

  里头没声了,外面更没声。良久,水声响了起来,似在冲洗什么东西。

  片刻后门开了,厉蕴丹走出盥洗室,再度爬上床睡觉。而这次室内静得落针可闻,木柜紧紧贴着门框,电视机紧紧贴着墙,满室写满了害怕。

  及至深夜,厉蕴丹又醒了一次。

  大抵是梦见了什么,她嚷了句:“诛你九族!”

  满室写满了惊恐。

  ……

  天蒙蒙亮,笼屋中的小部分人已经起了。

  他们多是对未来还有点向往的贫困户、流浪汉,难得有了个栖身之所,自然想通过捡垃圾、发传单、搬砖的方式攒点本钱,好让往后的日子有个盼头。

  摸着天光打开铁门,门卫还没到场,他们便自行离开了。而住在笼屋中的大部分人依旧麻木不仁,不仅要等到日上三竿再起,还喜欢吵嘴打架,借此抒发心底的郁气。

  今早也是如此,在一阵激烈的吵架声中,笼屋中人全醒了过来,厉蕴丹也是。

  更由于笼屋是“回”字型建筑,当下方聚众吵架、分贝达到一定程度时,吵架声就会来回回荡,传得谁都能听见。

  她简单洗漱完便站到长廊上看热闹,虽隔着十六层楼的高度,但她发现自己的眼睛仍能把每个人的容貌、举动都看得一清二楚,听在耳中的话也是明明白白。

  故而,即便她错过了前情,也从吵架声中得知了经过。

  原来,住在12楼的造化者们准备离开笼屋,去外头吃个早饭。谁知组队往下走,在路过拐角时没注意,不小心踩翻了有人烧的纸钱灰。

  踩了灰的造化者骂了晦气,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在角落烧纸钱的黑裙女人当即反骂。这下可好,双方俱是暴脾气,争吵便愈演愈烈。

  “我特么怎么知道你在墙角烧纸?啊,我是半仙吗?我算的出来吗?”造化者暴怒,“尼玛吱都不吱一声,谁过墙角不是贴着面走,不小心踩到你的纸也不是我的错吧?莫名其妙的在大清早烧纸,你特么烧给你自己的吧!”

  此话一出,周遭诡异地静了静。

  见谁也没说话,周映炀下意识地觉得队友可能犯了某种忌讳。他赶紧上前摁住队友的肩膀,劝道:“够了,洛非楠,别节外生枝。”

  “什么节外生枝?我这叫节……”

  “要住四十九天。”周映炀手里的力量重了重,隐含警告,“别跟原住民起冲突,这对我们不利。”

  洛非楠脸色一变,暗啐了口晦气:“特么的踩到纸钱灰心情就够差了,烧纸的还不听劝,非得让我赔命似的。”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谁知身后握着一沓纸钱的女人仰起头,瘦削的脸上露出一抹怨毒:“你沾了死人钱,死人会去找你的。”语调越来越阴森恐怖,“你身上有冥钱的味道,你就是它们的东西,它们会去找你的,会去找你的!”

  “草!”洛非楠猛地回头亮出拳头,浑身暴躁,“别以为我不敢打你!你特么有种……”

  他的同伴们拦下了他,拖着人往外走。等吵架的一方离场,周围旁观的人也相继散去,就剩烧纸的女人仍蹲在墙角,嘴里念念有词:“去找他、去找他,是他踩了灰,他才是替死鬼。”

  “找了他你就可以投胎了,别来找我,不要再来找我了!”

  又是烧纸又是跪拜,瘦女人神叨叨地离开了。

  这时一阵阴风吹过,卷起纸钱的灰烬,慢悠悠地裹上天。有一缕淡淡的焦糊味扩散在空气里,闻到的人不禁蹙起眉。

  “最近烧纸的人越来越多了。”

  “可不是,毕竟快到七月半了。”

  “这不还有一个半月吗?”

  “一个半月?哈哈!”说话的人自嘲一笑,抽着仅剩的半截烟头,“我们住在笼屋的,哪天不是七月半?别讲究日头了,反正没什么差别。”

  “也是……”

  厉蕴丹背着琴包下楼,这次没坐电梯,倒是选择走了楼梯。从16楼层层往下,日间的楼梯倒是亮堂不少,除了13层的入口是用水泥封死之外,其余楼层的入口处往往聚着不少男女,谈着各种离奇的事。

  他们议论的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仿佛刚才的争吵只是砸进水里的一枚小石子,没激起任何水花。

  而见她一个“学生”路过,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他们便在后头窃窃私语起来。

  殊不知,她是听得见的。

  “又是一个学生啊,看着像是刚住进来的,啧。”中年女人摇了摇头,“造孽啊,住进笼屋就跑不掉了,我记得上一个学生就是因为退了房离开笼屋才死掉的吧?”

  “别瞎说,人家那是回宿舍住了,因为抑郁才跳楼的。”

  “呵呵,这话也就讲给外头的人听听,里头的人谁信?笼屋是个什么鬼地方,咱们还不清楚吗?住进这儿的谁没碰到过几个‘好朋友’?”

  要是有钱,能活得有个人样,谁愿意选择住在这里?

  可复仁市寸土寸金,要是住到外边去,连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都要月付三四千块钱,他们又有谁能出得起?反倒是留在笼屋不仅能免费住,还能拿每月一千块的补贴,不挑这儿又能去哪儿呢?

  在物质社会,穷远远比鬼更可怕。

  所以,即使他们知道笼屋有诸多怪异,也无法拒绝住在这里。

  是个人都会有侥幸心理,很多人混进笼屋吃保底,都打着“笼屋住了那么多人,遭灾的不一定是我”的心理。但怪力乱神的事谁又说得清,有时候稍微沾上一点“灰”,兴许就一辈子也洗不掉了。

  想从笼屋逃走的人都死了,倒是决定在笼屋长住的人还“好好”活着。

  那个瘦女人是,他们也是。

  贫穷会磨灭一个人的棱角,正如权势会压垮很多人的傲骨。为了求活,为了性命,谁对谁不是冷眼旁观,又有谁能救得了谁呢?

  “又是一年七月半了,也不知道要死几个……”

  “笼屋这样子就没人管管吗?”

  “又不是没人管过,去年不是出过一个好心的道士吗?还给咱们送符,可后来呢?他是斗得过鬼,可他斗不过人。”

  “五年前不也有几个内陆的人造访吗?李老头跟他们说了很多,结果他们和李老头一起失踪了。这些年的都市怪谈传得也相当广,什么主播啊凶宅试睡员来了一批又一批,但又能怎样呢?”

  没人会在乎社会底层的蝼蚁死活,没有人。

  他们像是被圈养在笼屋的牲口,而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厉蕴丹下到一楼,路过他们的身边。假装什么也没听见,渐渐朝外走去。

  她又去了大学城,又逛上了小吃街。待她准备买些礼物再访三姑堂时,蓦地,商业街上的全彩大屏幕开始插播一条血淋淋的新闻。

  “本报讯,今日凌晨一点左右,复仁市多明区的外郊公路发生一起连环车祸。十八辆车连环相撞,其中一辆油罐车发生剧烈爆炸,最终导致18死亡,12人重伤。据警方调查,事故原因是一群年轻人在公路上飙车追尾所致……”

  视频上呈现的画面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碎片残骸,以及被烧糊的人体。爆炸中心的区域几乎烧得不剩什么了,倒是有几辆扭曲的车辆残骸,依稀能辨认出是低底盘跑车的模样。

  “造孽啊!听说是六个二代子弟带着五个学生去嗨,结果一场车祸全死了!”

  “我听说现场的尸体烧得人样都没了,但有一具尸体很特别,不仅有点人样,脑干还有反应,已经被转移走了。”

  闲话听到这里,人群中有一批人赶紧走了。厉蕴丹瞥了他们几眼,记住了样貌和背影。要是没猜错的话,这批也是自成一队的造化者。

  只是他们匆匆离开是要做什么?

  她没管他们,只是在已知的造化者数量中划去了六人。

  两小时后,厉蕴丹提着一篮子水果去了三姑堂。

  祝姑没欢迎她,只自顾自地画着文昌符。只是厉蕴丹脸皮够厚,她放下果篮便坐在一旁,不声不响地看着祝姑画符。这一看就是一个上午,及至中午开饭,厉蕴丹才自行离去——然后下午再来。

  吃完晚饭,晚上再来,足磨到九点半打烊了再回去。

  祝姑:……

  忍了忍,祝姑终是没忍住:“小姑娘,你不用去上课吗?你不是大学生吗?”她听说都快期末考了,这人怎么还不走呢?

  厉蕴丹答非所问,她从手机的一堆垃圾广告中抬起头,眼神带着一丝不确定:“听闻此地一日得吃四餐,还有宵夜?”

  祝姑:“……你这样还想斩妖除魔?”

  厉蕴丹顿了顿:“不吃饱的话,也没力气斩妖除魔。”

  祝姑:……

  笼屋终是没救了。

  ……

  与此同时,离开的造化者团队正商量着去把“尸体”抢回来的事。

  “为什么要抢回来?是他们自己蠢,死得这么快,咱们犯不着自找麻烦给人收尸吧?”

  “不是这个原因。”身为队长的人苦笑,“我经历过一个高科技世界,有个经过强化的造化者不小心死了,尸体还被当时的研究团队回收。他们从他的尸体里提取了可以强化基因的‘s型进化细胞’,并在最短的时间内锁定了每一个降临在那里的造化者,展开全面追杀。”

  闻言,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还能这样?”

  “不然呢?要不是我命大,或许我早就是一具实验体了。”队长道,“所以,抢尸体不是在帮他们收拾,真的是在帮我们自己。别看这里还处在‘智能机’时代,有些东西我可不敢赌,哪个国家没点压箱底的科技,万一发现了我们呢?”

  还能咋,只能跟着干了。

  “那个被烧到只剩脑干有反应的别是往丧尸方向强化的吧?”

  “……”

  这要是被提取成功了,灵异副本再加个丧尸围城,他们还活个屁。

  真是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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