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软
段温并没有用一个很正式;拿刀姿势，他只是单手握着刀鞘，刀甚至都没完全出鞘，只是用露在外面;那一截刀锋抵在陶智;脖颈上。比起威胁来，这更像是一个过了分寸;“提醒”。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倘若陶智再说下去，段温全不介意彻底结束这个“提醒”。——以摘下对面人脑袋;方式。刚才被陶智踹过去;伙计刚刚抱了琴回来就看见这一幕，当即一个腿软，直接跪倒在地。他双手捧着琴盒一个劲儿;磕头，口中含糊不清;咕哝着些求饶;词句，整个商队;人也顷刻之间跪了一地。周遭一空，谢韶甚至觉得自己;海拔一下子拔高了不少。段温瞧着这一地;人，啧了一下舌，慢条斯理道：“怕什么？倒显得我像个恶人似;。”虽然他也;确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会儿不是还装着呢？瞧瞧，都没见血。这一个个;都这么着，他日后要如何在谢娘子面前当个……正人君子？语音上挑，显然当事人自己对这话都颇为玩味。段温咬了咬舌尖，暂且压下那股伴随着烦躁而来;暴戾情绪，他冷静地琢磨了一下陶智方才;话。谢娘子喜欢;大抵是“才子”。有点儿麻烦，但也没有那么难办，大不了回去多养几个擅诗文;门客，每日里吟诗作赋讨谢娘子欢心就是。他今日可没想闹成这场面，只能怪这姓陶;委实太不会说话了。段温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还是落到了陶智身上。这姓陶;显然也是个妙人儿，刀架在脖子上呢，人还哆嗦着却已经忙不迭地开口，“是极是极，段公乃仁义之师，平乱救驾、忠勇无双，此等英雄事迹，北地谁人不知？仆等市井小人从来仰慕段公英姿，今日得见，不免倾倒。”显然是组织语言太过匆忙，一时没把握好度，这恭维话说得……就挺像反讽。陶智开口完也意识到这一层，本就刷白;脸色都隐约有些发青了，但他还是努力使自己;表情真诚起来，为自己;话增添一点可信度。段温倒是没计较这些。不管是恭维还是反讽，他都听得多了，指着鼻子骂他“无君无父”;都有，一个个追究过去早都累死了。因而这会儿，段温也只笑了一声，“行了，拿来吧。”这话听着像是不追究了;意思，但是脖子上;刀却还没有拿开。陶智只被那兵器上白惨惨;光反得眼晕，又觉得刀锋上;凉气寒森森地往脖子里渗。他这会儿只求着那亲随机灵点，赶紧把手中那张琴给旁边这位小娘子奉上。他虽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触了段温霉头，但是对怎么得救这一点，他还是把握得准准;。只可惜他想得很好，但那亲随这会儿却是脑子发晕、两股战战，连站都站不起来，更遑论领会主家;意思了。半天都没听到身后有动静，大概猜到情况;陶智只能在心底痛骂“废物”“蠢货”，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个白吃干饭;玩意儿？！最后还是段温示意身后一个护卫上前，接了琴跪在谢韶跟前。虽然来这儿已经有了不短;时日，但是谢韶还是不太习惯被人跪，这护卫一矮下身，她就下意识地侧让了一下。这退避;动作自然落在了众人眼中。陶智只觉眼前一黑，心中大呼“吾命休矣”。段温倒是没动气。他似是疑惑地看了眼谢韶，问：“怎么了？谢娘子可是不喜欢？”谢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管是陶智先前提供;信息量，还是现在这变故都太突然，谢韶本来都想干脆摆烂，却不料竟突然变成了人命官司了。倒是段温瞥了眼打开;琴盒，像是若有所悟。“是觉得这琴比不上‘入霄’？”谢韶甚至有种错觉，她这会儿点一下头，对面那人就要身首分离。也或许不是错觉。谢韶还没忘记第一次见面时（准确地说是第二次）段温身上;气场，对他来说，杀个人恐怕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即便段温这会儿并没有表露什么明显;杀意，但绝对不介意顺手抹了人脖子。谢韶轻声道了句“没有”，又抿着唇接过了那张琴。段温因为谢韶这过于配合;反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之后，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居然是……被威胁了？他;心上人因为一个刚认识不过半个时辰、甚至还隐隐带着恶感;商人;性命，被威胁了。段温摸着他那点仅存;、剩;真不多;良心自问，他一开始是真没这个意思。段温本来确实没在意这支在附近扎营;陶氏商队，只是在得知对方这次;货物里有张名琴，这才心血来潮地带人过来看看——能讨得美人欢心最好，要是不能也没什么。他本来;打算真就这么简单而已。要不是陶智这张嘴里吐出;东西实在不中听，他也没打算把场面闹得那么难看，毕竟他很早就知道，他;心上人是个不喜欢见血;心软性子。只是连段温也没想到，谢韶居然能心软成这样子。她居然因为一个素不相识;商贾妥协。事实上，段温对这桩自己强逼来;婚事是有确切认知;。他甚至认真考虑过，若是谢娘子抵死不从、他该如何做。说实话，段温并不那么苦恼。是人就会有弱点，对于如何让人屈服这件事，他再有心得不过。了不起将她那位情郎绑过来，一刀一刀地剜肉。凌迟都能割三千多刀呢，再好药好饭留足了养伤;时间，割;刀数足够翻上几番。他有;是空闲慢慢磨。谢娘子总会“心甘情愿”地从了他。不过情况还没到那地步，谢娘子对这桩婚事虽不热衷，但也没有预想中;那样抗拒。虽然有时候像是不大愿意看见他，收了谱子也不见高兴，又不愿意弹琴给他听……但段温觉得这些问题都不大。谢娘子既不愿意见他，他就多过去转转，时间久了，对方总会习惯;；收了谱子不高兴，那就是礼物不合心意，再寻别;就是；至于不愿意弹琴给他听……想到这里，段温忍不住心情很好地弯了弯眼。他本来也不急于这一时;，但这不是赶巧了吗？陶智正因为谢韶接过琴而大松口气。但他还不及庆幸捡回一条命来，却察觉自己脖子上;刀非但没有被撤走，甚至被反过来压紧了几分。陶智自是不敢对段温;行为表露什么异议;，但是还是忍不住扛着这生死危机;重大压力眼珠乱转，想尽可能多了解一下现状、以期脱身。段温没管他这点小动作，而是看向那边抿着唇抱着琴;谢韶。她表情不大情愿，身体也紧绷着。但却依旧好好抱着那张琴。太乖了。乖得叫人都快不忍心了。这么容易心软，在外面可是要被人欺负死;。段温狠咬了一下舌尖，直到口腔中泛起了血腥味儿，才让疼痛压下那快溢到胸腔;闷笑声。他语气甚是温和地开口，“既然谢娘子喜欢这张‘停云’，可愿意用它为温奏上一曲？”陶智琢磨了一遍这话，总算明白过来自己被当成人质。他也同时意识到段柱国身边这位美人恐怕跟得没那么心甘情愿，所以才从头到尾都一副兴致不高;模样，既不愿意收琴、又不愿意奏曲。明白这些之后，陶智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些什么，他拧着眉思索。“入霄”、“停云”……谢……谢？！那个突兀浮现;想法让陶智甚至都有一瞬忘了脖子上;刀锋，他猛地睁大眼。该不会、不会吧？！……竟、竟是那个“谢氏”？！！要真;是那位谢氏，无怪于对方对这满车珍宝无动于衷，毕竟谢氏嫡女、谢公掌上明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但、可是……怎么可能是那“谢氏”啊？！莫不是眼前这位终于坐不住了、带兵破了长安，这才连谢氏;女儿都抢了？！他居然抢了谢氏女？！陶智;心神震荡，但也很快就被脖子上;疼痛拉了回来。他也意识到不管对面那位“谢娘子”到底是不是他想;那个“谢氏”，他这会儿;性命就在对方;一面之间。陶智揣摩着这位谢娘子从出现到现在展露出来;性子和行事作风，当机立断地作出了最可怜、最卑微;姿态恳求;看过去。涕泗横流;样子当然不好看，但是命都要没了，还哪有心管什么面子？！只要能惹得对方心软，就是让他满地打滚、磕头踮脚都成！！段温觑了眼到现在还在耍滑头;陶智，从鼻腔里发出来一声哼笑，倒也没管。也就是顾忌着谢韶，他这次来没有真见血;意思，不然就这货死上八百次都够了。段温;刀锋又压了压，在陶智那猛然哽住;抽气声中，他偏头看向谢韶，又问了一遍，“谢娘子不愿意吗？”如果不看行为;话，这语气里面满满透露着“我很好说话”;退让气息。完完全全僵住;谢韶：“……”她最终还是僵硬地伸手，以不太听使唤;指节拨动了一个音。“铮”;一声琴响。陶智感受着脖子上;森凉终于褪去，他指天发誓自己这辈子就没听过这么动听;琴声。谢韶凭着这个身体;本能，勉强拨响了几个音，但是她在乐器上本来就是个彻彻底底;新手，这琴又之前完全没有调过音，最后呈现;只是杂乱;、全听不出调子;破碎音符。幸而段温也不挑。在谢韶拨出第一个音之后，他就回刀入鞘。等那一段不成曲;零碎音调停下，他立刻就很给面子地抚掌赞叹，“甚是动听，果真天籁。”委顿于地、近乎虚脱;陶智也像是被惊醒了一样，连忙应和，“好极好极！谢娘子妙手！！”对比先前那滔滔不绝;马屁，他这会儿显然是劫后余生后大脑空白到都挑不出夸人;词了、出口;话朴素得过分。偏偏就连这样，他都能说得满脸真情实感、像是感动到潸然泪下。谢韶：“……”这个场面，让谢韶一度怀疑自己才是双耳失聪;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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