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正文完_雨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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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正文完

  “《地尽头》第十二场三镜六次,演员就位,action!”

  随着一声清脆的打板声响,我勉强振了振精神,挺直了背,重新戴上了耳机。

  转眼大半年过去,冬天还没结束的时候我便离开了南方,北京的春天格外的短暂,在我还没有纠结完穿风衣还是夹克的时候,炎夏就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我不止一次地抱怨过这像是没有尽头一般的长夏,背后的小风扇吱呀吱呀地转,我仰头灌了一大口罐装咖啡,揉了揉因长期盯着监视器而酸涩的眼睛,硬生生地憋住一个呼之欲出的哈欠,尝试着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监视器的屏幕上。

  钟表的时刻早就过了午夜十二点,这一场是一段女主角和男主角分别前夕,一起在车站的站牌下沉默着分享同一支烟的戏,从男主角手里拿过烟的镜头差不多拍了一个多小时,演员不知怎么状态就是不对,用作道具的烟都快用完一盒了,也没表现出个所以然来。

  在这一条开拍之前,也许是卡了五次实在有些拖进度的缘故,我还没开口,小姑娘就红了眼圈,一溜烟去了堆道具箱的角落里,耸动着肩膀抽泣起来。

  于是便又停了二十分钟。

  因为片子投资不大,所以启用的也基本上是新人演员,有些还是高校在读的学生,灵气和人物需要的青涩感都有,但着实是差了些经验和抗压能力,这女孩一哭,虽然腾出了些时间给大家歇会调整调整情绪,可对于时刻被制片追着敲进度的我来说,就只能在一边发出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哀叹。

  有这么难吗?

  我看着监视器里一遍遍回放的烟雾缭绕的废片,一边不可抑制地回想起曾经拍过的类似镜头,在学校边即将拆迁的老房子里搭起来的小小布景里,那个慵懒地坐在沙发上,举手投足间便能不经意地流露出风情的人。

  一刹那的恍惚过后,我再回过神,穿过镜头再对上另一双陌生的眉眼,才反应过来距离那一次的惊艳,已经过去了好多年。

  宋与眠。

  我在四下无人的夜色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今年对我来说算不上多顺利,过完年后,我就离开了上海,带着那份合同只身去了北京。

  那天宋与眠送我去了机场,可不知怎么,到了临别的时候,我们反而格外的沉默。

  期间的联系也不少,三四月的时候,我们还会约着见面,但随着项目的推进越来越紧凑,渐渐地,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的联系频率已经淡去了很多。

  其实我也可以理解宋与眠,因为她哥哥的意外逝世,使得她的母亲格外的脆弱与敏感,随着年岁的老去,对于宋与眠的依赖也与日俱增,即便我们兜兜转转地又走到了一起,也是阿姨拗不过宋与眠,无奈的成分占的更多一些。

  所以,在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同意我们交往前提下,对于再放任她仅剩的女儿跟着也离家北上这件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对于她与她母亲之间的关系,我也不好作为一个外人去干涉,而对于宋与眠和我之间,我也不想勉强她做出这样残忍的选择,我想现代社会通讯、交通也都算的上便捷,若要是坚持维系,那也一定会有比较折中的办法,

  然而我们显然都低估了这看似算不上多远的距离,她虽也说过会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调动到北京的事务所来,可对于刚参加工作的我们来说,也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容易,在尝试一次碰壁之后,我也没再问之后的下文。

  就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延伸的沙洲一般,工作性质导致的时差和距离产生的隔阂在漫长的时间的推移下逐渐积沙成塔,等我在某个午夜终于回过神来想起宋与眠的时候,距离她上一次发出来的讯息,已经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

  这让我再一次感觉到强烈的恐慌,然而被搁置的讯息又何止是那么一两次,久而久之像是有了默契一般,在前不久的某个节点,通讯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停止在最后一个晚安的表情包上。

  拿起手机想主动说些什么的时候,也不知从哪一句开始。

  在那之后我也不是没想过要放弃这边的拍摄,就此回到上海或者箱洲,总是是可以让我和宋与眠一起生活的城市,可每每冒出这样的念头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天宋与眠对我说的话,自私也好,赤诚也罢,她希望我可以做好这些事情,而我在那个当下虽然心中有千万的不舍,最后还是从发紧的喉咙中挤出一句“好”,然后,交换了一个很轻的拥抱。

  开拍剪彩的时候,吴方作为监制,也上台和我拥抱了一下,越过他的肩膀,我仰头就能看到背景板上这部片子的推广宣传文案,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宋与眠。

  “我们走过山川,走过干涸的水坝,像无数个寻找痛苦的人一样,在一根火燃尽于夏夜之前。”

  忘记开端,忘记闪回的胶片,像无数个从未等来火车的站台一样,在一扇大门即将开启之前。

  我眨眨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哭了的女演员身上,女孩的经纪人和助理也在一边安慰了许久,摄像组的大叔们见状纷纷放下了器材抽烟去了,这些彪形大汉们一散,就显得我身边空空荡荡的,特别孤独。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去边上顺来了一罐咖啡,顺便拍了拍我身边的场记小杨,无情地催促:“你去看看,差不多劝回来了我们就可以开工了。”

  小杨在做场记的同时也是剧组派给我的助理,虽然叫小杨,却有将近一米九的个子,面若金刚,嗓音洪亮,偶尔一起去应酬一下,还兼职了我的保镖。

  除了脑子不是特别灵光,基本没什么缺点。

  听了我的吩咐,小伙子立马迈开长腿噔噔噔地穿过了人群跑到了风暴中心,在我拉开装咖啡的易拉罐喝了一口后迅速地跑了回来,在我充满期望的眼神里,老实道:“导演,她还在哭,要不你去劝劝?”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人群便自动地让开了一条通道,女孩低着头抽抽搭搭地朝我走过来,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下一沉,果然,她朝我靠了过来,作势就要跟我来一场惨烈的抱头痛哭。

  于是我不动声色地后撤了一步,侧了侧身子,再一推手,把小杨推到了她的面前,女孩有了依靠,立马梨花带雨眼泪成诗,打湿了小杨半件T恤后,终于有了要收的迹象,我对着小杨的受宠若惊的脸竖了一个感激的大拇指,回头冲看了好一会热闹的工作人员们拍拍手:“好了,我们继续吧。”

  然后,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一罐咖啡很快就见了底,那个女孩流了一公升的眼泪后终于找到了状态,只不过实在是耽搁了太久,没时间再继续往下推进,这条过了之后,我象征性地鼓励了一下演员们,便宣告今天的工作到此结束。

  许是熬夜熬的狠了,大家收拾的速度反而不紧不慢了起来,人来人往间小杨委屈巴巴地凑了过来,扁嘴道:“导演。”

  彼时我正在收拾手里的一沓乱了顺序的分镜,头也没抬:“你说。”

  “她刚刚想找你哭来着,你把我推出去。”小杨指了指自己右边的肩膀,“我衣服都湿了。”

  “…谢谢你。”我真诚道,“你是个好人。”

  “你为什么不自己安慰她?”

  “我不习惯。”

  我是一个艺术君子,从不和妻子以外的人亲密接触。

  当然,这玩梗般的后半句没有真的说出口,小杨听了以后张了张嘴,最后总结道:“你好冷酷。”

  我只是笑笑,顺便把收拾到一半的分镜扔到了他手里,背上包一转身,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冷酷就冷酷吧。

  走到接送我回酒店的车边的时候,周君像是等了我好一会,见我来了,掐灭了手机的烟,问我:“明天场次紧吗?”

  我点头,翻了翻小杨整理给我的场记单,确认一遍后回答他:“挺忙,下午要拍室内的戏。”

  “上午呢?”

  “上午睡觉。”我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这都凌晨了,熬那么晚,大家都得休息。”

  “那你恐怕得再熬一熬。”周君看了我一眼,说道,“明天上午,公司的几个合伙人,还有投资方,带了些咨询公司的人过来要谈事情,你也一起去。”

  我素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下意识地回避:“不去行不行?”

  周君贴心地帮我打开了车门送我上了车,冲我笑道:“恐怕是不行。”

  我一颗心又沉甸甸地坠入了海底。

  扫兴归扫兴,回去后我还是习惯性地顶着困意刷了一下微博关心了一下互联网上的全人类,看到热搜上说岩井俊二的情书将要在下个月在国内重映,点进去看了看,好多人都转发了一些三五分钟的混剪。

  短片中风一次次地吹起图书馆窗台边藤井树的头发,露出清俊的脸庞,让我想起一些关于高中时代的回忆,登记表,借书卡,还有堆积成山的归还书籍每天等着我们去分类,我总是做的心不在焉,最后往往宋与眠已经整理好了她负责的那一部分时,我的桌子前还乱七八糟地摆了一摞,大多数的时候她都会催促一声,常乐,你快点,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走过来帮我一起整理。

  图书室是朝西的一间小偏教室改的,楼层很高,到了五六点放学的时候,总能看见很漂亮的落日和云彩,只不过我们总是行色匆匆,下课铃响了,便背上各自的包,完成任务般地离开。

  偶尔忘了带东西折返回来的时候,才能稍微分出一点注意,去看一眼窗外的天空。

  陈一格那时问我,有没有在借书卡上涂鸦,我说没有,可后来我才反应过来,我虽然没有在那里画上些什么,却在之后校园文化墙上进行墙绘的时候,下意识地把脑海里在那个教室不经意间看到的天空画了上去,后知后觉的纪念就像极了后知后觉的青春,燃烧云彩的火苗早已熄灭了个彻底,我才想起在之前的某个节点,我的背后有过一整片如梦似幻的天空。

  那当时不知道。

  我仓促地睡着在这段似水年华的尾声里,兵荒马乱的闹钟把我叫起后,我想到周君昨晚的祝福,在责任心的驱使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起了床。

  也不知道算不算幸运,在我们拍室内戏的这一天,北京难得地下起了雨,雨水将空气冲刷得清新又干净,我打开窗户,在闻到熟悉的泥土和森林的味道后,终于从昏沉的睡意中清醒了过来。

  会面的地点定在酒店的会议室中,我到那一层楼时,距离周君通知我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服务生提出可以让我去隔壁的茶水间稍事等候,我想了想采纳了他的建议,拐了个弯,向他指向的不远处的茶水间走去。

  上午的酒店走廊里没什么人,踩在软软的地毯上,还可以闻到酒店特有的熏香,我再往前走了几步,靠近茶水间的大门时,只觉得有几缕熟悉的香味钻进了鼻子——

  不同于酒店让人发困的熏香味,而是给人一种混杂着玫瑰与大麦的温暖的馥郁感,若有若无地飘在空气里,不仔细闻,很容易忽略。

  我像是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越靠近那扇门,越发觉这股香气的馥郁,在门口停住脚步时,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闻到过这个味道。

  虞美人与大麦。

  答案在脑海中闪过的那一刻开始,我便连呼吸也一并缓慢了下来。

  茶水间的门虚虚地掩着,隔着门,我似乎还能听到里面有低低的交谈声,抬手想要敲门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荒唐,世界上那么多的人,怎么就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和幸运降临在同一个人身上,相同的香水千万个人都可以使用,别说宋与眠,就连我自己,也有这样一瓶同样的。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期待,就像我们那么多次意想不到的重逢一样,思念和期待如同即将破了土的笋芽一般无法抑制地积蓄着,来回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我揣着前所未有的猛烈的心跳,抬手轻轻地,敲了两下门,然后微微沉下身子,把门缓缓地推开。

  我的所见,所想,随着这个动作,逐渐都变成了炫目的白光,一晃一晃的,在我眼前走马灯般急促地闪过,我向前迈出一步,然后又走了一步。

  在这一刹那,雨声格外清晰。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之后会写几章小宋视角的番外,谢谢所有看这篇文的读者们,刚好五月来到,我们一起听雨眠。

  (辛苦各位追文的朋友,下一次开新文我一定存好十万字的稿,做一个按时更新的劳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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