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_完美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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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执笔的手背上落下一点凉意,盛野抬起头,窗外夜色深重,借着灯光,他看见雨点一丝一线地打在玻璃上,不久就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手机上显示现在已经午夜一点了。今天下戏比较早,因为一台导演大监出了点故障,画面上一直出杠。

  但就算戏收得晚,人再困,他也还是会坚持写完一天的日记,因为这是他人生中第一部影视剧,还是和谭阵一起拍的,他贪心地想把点点滴滴都记录下来。

  剧组下榻在片场附近的一家宾馆,规格比不上四星级五星级的酒店,但也相当舒适了,本来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要在破破烂烂小旅馆歇脚的准备,毕竟导演可是那个连生日礼物都只送过他伪造的漫画手稿的抠门介叔。却没想到这回介平安这么大方,和介叔合作多年的摄影师和场务都说这是和介导一起拍片来住得最好吃得最好的一次,介叔还煞有介事地说:“那你们得感谢谭阵,要不是人家大明星友情价接这部剧,我们还是只能住村口招待所。”

  第二天谭阵正式进组,大家还真去感谢了。适时谭阵刚拍完第一场戏,正坐那儿看下一场的剧本,人就一个个地上去了,纷纷对他表示感谢,弄得谭阵剧本都没法看下去,表情十分迷惑地接受着络绎不绝地前来的工作人员的道谢,他一开始是坐着的,最后道谢的场面越来越“隆重”,他人都站起来了。

  盛野觉得好笑极了,那天他也参与了,见缝插针地上去对谭阵说了声“谢谢你啊谭阵哥”,谭阵朝他诧异地睁了下眼,眼神明显在问“怎么你也这样”,他道完谢就溜了,留下谭阵一个人被群众包围,只觉得这样被蒙在鼓里的谭阵实在太可爱了。

  最后还是副导演张钧给谭阵解了惑:“他们就是觉得和大明星合作的感觉太好了!”

  谭阵被说得都有点不好意思,说:“大家不用这么客气。”

  所有人都看着他在笑,笑容里虽然有一丝丝促狭,但更多是感谢。

  那画面要怎么形容呢,盛野心想,那天的谭阵……就好像一位王子,被爱戴他的臣民簇拥着,要是有人拿手机拍下这一幕,一定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窗外雨渐渐大了,盛野合上日记本,又拿起了剧本,正要躺床上看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道半生不熟的声音,半带埋怨地说着:“你何必住这儿,假日酒店离这儿也就两三公里。”

  “今天就来晚了,让大家等了很久,”是谭阵的声音,“介导也不太高兴。”

  “这种情况又不常发生,大家能理解的。”

  盛野认出来,这个声音是谭阵的经纪人陈博涵。

  两个人的脚步声经过他门外,交谈声停顿了一拍,接着陈博涵才小声道:“还有人没睡啊?”

  “是盛野,”谭阵的声音近得就隔着一道门,“他要写日记。”

  “这你都知道?”

  “我是他哥嘛。”谭阵笑了笑。

  然后两道说话的声音又走远了。

  盛野也笑了笑,靠在枕头上,翻开了剧本。

  明天的戏要在筒子楼里拍,他现在一看到这个地点就觉得浑身热得冒汗。

  记得自己刚到影视城,什么都不懂,问介平安:“介叔,我们住哪儿啊?”

  介平安说:“我们住宾馆,你和你哥就住那个筒子楼。”

  他信以为真,瞠目结舌。结果当然是骗他的,因为那房子又小又没空调,九月初秋老虎肆虐,住进去没两天就得中暑,更何况那床还是个上下铺,按剧本里写的,孔星河没有确诊前是睡在上铺的,严飞睡下铺,孔星河确诊后,严飞就让孔星河睡了下铺。他第一次看到那张上下铺,都难以想象谭阵那么高大的身形要怎么睡在那么窄小的床上。

  但那张床他和谭阵确实一起躺过,片子刚开拍的时候他睡上铺,谭阵睡下铺,因为这片子要拍出季节变化,一开始床上还铺着薄薄一层棉絮和床单,房子采光不好,现场还要补光,大灯一打开对着他们,他和谭阵往那儿躺不到一分钟,就如同煮在沸腾的锅里,额头立刻就开始出汗,后背没一会儿就全湿透了。

  拍完他麻溜地跳下床,直呼太热了,介导对他嗤之以鼻:“这算什么,你哥大冬天泡海水里也没你这么矫情。”

  谭阵也在一旁看着他笑,笑容很淡,盛野有些羞愧,同样满头大汗,后背的衣服同样湿透,谭阵也没有像自己一样扯着衣服下摆呼哧呼哧地往上扇风。

  去导演监视器前看画面的时候,谭阵站在他旁边,盛野感到背心一阵凉风,转头看去,谭阵右手拿着剧本,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风吹动介导的头发,也吹在他的后背。

  翌日在筒子楼的几场戏,盛野又NG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摄影机怼近时,介平安似乎连骂他都骂累了,只有气无力地喊两声“CUT”,片场上空再没有大喇叭通报他这个NG大王的大名,他反而更羞愧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老远的角落,吃得味同嚼蜡,这几天他都是躲着大家吃饭的,感觉没脸面对任何工作人员。

  但耳朵还是尖的,麻木地对着剧本低头吃饭时,他听到了谭阵的声音,没办法,他对谭阵的声音太敏感了。

  一开始是助理小刘哥在那边说“哥你的盒饭”,谭阵说了声“谢谢”,然后过了一会儿,谭阵忽然在问:“盛野呢?”

  盛野耳尖地听到,一时不知该站起来给谭阵定位,还是抱着盒饭和凳子赶紧溜远。

  但他没能做出选择,因为紧跟着就听见场务杨桃姐说了声“在那边呢”。

  现在再想连人带凳子跑掉已经晚了,他只好装作没听见,自己一板一眼地吃饭。

  一直到谭阵走过来。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那是谭阵的声音,也是哥哥的声音,盛野听着只觉得喉头一阵发涩,也不知是心酸还是羞耻,他没敢抬头看谭阵,只是匆忙站起来,放下盒饭说:“谭阵哥我帮你找张椅子。”

  搬了把折叠椅过来,谭阵伸手提过去,自己打开来坐下。看到谭阵坐下,盛野才后知后觉,没准儿谭阵就是过来和他说会儿话,压根没想坐这儿,他这样一搞,谭阵是不是反而不好走了。

  唉,我怎么老做多此一举的事……

  盒饭就放在谭阵的膝盖上,没有打开,他手上拿着一台什么,盛野有些好奇,探头越过谭阵肩膀想看是什么,就见谭阵的肩膀冷不丁抬起来,举起了手中那台……DV。盛野傻不溜丢愣在原地,谭阵说“笑一个”,他才意识到谭阵转身在拍他,顿时脸颊滚烫,想问一句“你干嘛拍我啊”都问不出来。谭阵就这样对着他拍了几十秒后把DV拿下来,低头查看方才拍的视频,看着看着就笑了。

  盛野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凑过去瞄到镜头里的自己,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脸那么红。

  谭阵说:“你看,其实摄影机没那么可怕吧。”

  被说中了心事,他脸颊火辣辣的。

  谭阵往他的方向坐近了一些,将腿上的盒饭放到空出来的椅子边,展示手上的DV,说:“这是小学毕业时我姐买给我的,好多年没用了。”

  所以是特意拿过来的,为了我。盛野感动地想,又控制不住好奇地问:“你都拍过什么啊?”

  谭阵把DV递给他,说:“你自己看吧。”

  盛野接过DV,谭阵和他简单地说了一下怎么使用,他随便选了一个视频,按下播放。

  静止的画面动起来,是学校的操场,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夏日闪烁的阳光,还听见有个少年音说了声“好热啊”,声音夹在蝉鸣里,很渴似的。盛野盯着画面看了一会儿才恍然,那个清脆的少年音是谭阵啊!他那时候也许才初中吧,还没经历变声期。

  视频很快就结束了,他又播放了下一个视频,背景是一座露台。

  “我妈妈。”谭阵在旁边说。

  不用说盛野也看得出来,谭阵的妈妈年轻时一定是大美人,谭阵和她长得有七分像。

  比谭阵的母亲还常出镜的是一个文静秀气的女生,谭阵拍了她倒车,又拍了她捣鼓咖啡豆。

  盛野心下一沉,想这该不会是……

  “这是我姐姐。”谭阵说。

  听到“姐姐”两个字他莫名松了口气,又津津有味地一个一个点开看,看谭阵拍的玩滑板的少年,天边的火烧云,但拍得最多的是一只黄白黑三色的小仓鼠。

  小东西鼓着腮帮埋头啃着一只小番茄,憨头憨脑的样子让人直想撸头,正这样想着,视频里还真有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顶,又戳了下它腮帮,留神听还能听见抚摸的人发出“啧啧”的逗弄声,盛野听得笑了,真没想到谭阵也能发出这么可爱的弹舌音。

  “谭阵哥你还养过仓鼠啊?”

  “这个是荷兰鼠,我初一时养的,叫小妹。”

  可真是接地气的名字啊,盛野心想,说:“那要是个公的,是不是就叫小弟?如果有两只母的就叫小妹二妹,有两只公的就叫……”

  “叫哥哥弟弟啊。”谭阵笑着打断他。

  盛野也笑起来,他觉得他们仿佛都能get到彼此的点。“这个时候它多大啊?”他问。

  谭阵罕见地没有答话,盛野有些奇怪地抬头,见谭阵垂着眸静静出了会儿神,然后才看向他手上的DV机,问他:“你要试试吗?拍点什么。”

  他真的有些跃跃欲试,谭阵便为他打开了拍摄模式,说:“随便拍点儿什么吧。”

  这可是你说的啊,盛野心想,然后鼓起勇气举起DV,对准了谭阵。

  镜头里的谭阵没有一点意外与闪躲,从容地透过镜头看过来,明明DV机挡在他们之间,盛野却感到谭阵的目光准确地注视着自己,甚至那感觉比他们直接对视时更加贴近,害他拍了没几秒就被盯得红了耳根。

  发愣时,谭阵的手掌伸过来覆盖住了镜头,从他手里拿走了DV,关掉了拍摄,又点开了播放,举给他看:“这比你写日记详细多了吧。”

  盛野看着自己亲手拍下来的谭阵,每一根头发,每一瞬眼神,那么巨大的信息量,在那十几秒全记录在案了,他心想是啊,一台小小的DV,就好像为他备份了一个谭阵。

  尤其谭阵在面对摄影机时的那种气场,真的令人印象深刻,他好似在掌控镜头。

  原来这就是演员。谭阵是这个级别的演员。

  谭阵说:“你都能在那么多观众面前表演,摄影机又算得了什么呢?”

  盛野耷拉着肩膀,即沮丧又迷茫:“我都好多年没接触过摄影机了,以前念CRT时就拍过很少一些短片,但剧院……剧院确实不一样,虽然有很多观众,但他们都隐没在黑暗里,就像幽灵,会让我感觉很安全。”他看向谭阵,“谭阵哥,摄影机怼你怼得那么近,你是怎么忽略它的存在感的呢?”

  谭阵想了一会儿,说:“我把它当做上帝之眼。”

  盛野微微张开了嘴。

  上帝之眼……

  胸口扑通扑通,还在为这四个字剧烈跳动,那一刻他甚至想起立,想对全世界呼喊,你们听见了吗,你们看见他说这话时的样子了吗?

  穿着黑色T恤和褪色的牛仔裤,扎着头发,浑身冒汗,手里拿着和他一样的盒饭的谭阵,在说这样神奇的话。

  原来摄影机的镜头是上帝之眼,他在这一天醍醐灌顶。上帝之眼其实一直都存在,存在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当我们自言自语时,当我们在深夜流泪时,在日记本上书写秘密时,我们都在我们心中的上帝之眼的注视下。

  摄影机只是让这个视线具现化了而已。

  作者有话说:

  写得急的时候经常会修改,大家记得定时清一下缓存

  完美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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